(傅宣同人)鹤唳(12)

此刻被打开的铁罐里装满了雪茄,也不知道是谁孝敬的,吴宣仪把罐子递到特务跟前,说得熟络:“来来来,当兵的都是弟兄,拿几根抽去。”

美国货,寻常很难弄到。

特务受宠若惊,想拒绝又实在舍不得,半推半就地一人拿起几根塞进口袋藏好,再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事绝不会说出去,几根烟而已,和上面的巨贪没法比。

盒子立即空出许多位置,吴宣仪拨弄着雪茄,露出垫底下的旧书页,那是线装书上剪下来的,古朴文字记载了史思明降而复叛的邺城之战,最终以唐军大败溃逃作为结束,各种演义评书尤其喜欢津津乐道的是唐军被一阵怪风惊散、由此锁定败局的戏剧性描写。无论说书的有多么夸大其词,吴宣仪读完一小段已经了然于胸,就像傅菁熟悉她所偏爱的新月诗一样,她同样熟悉傅菁钟情的旧史文集。

这是在告诉她赶紧撤,让她逃。

叛徒猖獗,硝烟四起,风正狂。

曾经有过的膈应被全都被抛开了,傅菁也不想她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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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宣仪把铁罐淡定放回到架子上,然后顺手拿下旁边的,里面放着来自英国的伯爵茶,底下同样垫有旧书页,说的是楚汉相争时坚壁清野的典故——传递了守的意思。

吴宣仪仔细打量那个罐子,上面印有齐白石名画《樱桃》,如果傅菁想要她打开的是这个,自然会采用别的方式来传话。这叫吴宣仪不禁涌起阵阵感慨,目光接连扫过齐整桌椅和桌面上的书籍,扫过代表和平的《百鸽图》,扫过留声机和它旁边堆叠的唱片,再扫过藏有□□的弹簧床以及地板上的山河江川……

内里可以包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第14章

一夜无眠。

换上干净衣裳,傅菁站在窗边看着底下蚂蚁一样来回跑不停的车辆和特务,洋烟盒被重复打开和关上,打火机咔擦咔擦地响,没有点燃一根香烟。答应过吴宣仪不再碰的,她不会食言。

和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雪茄,说明吴宣仪顺利打开了铁罐,那些暗示看得懂。如果吴宣仪在替中统办事,那么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新一轮审讯,凭借对文字游戏的稔熟程度,傅菁有把握撇个一干二净。她其实更希望吴宣仪是共/产党,目前种种迹象也表明这个答案更靠谱,然而那1%的不确定怎么都撇不掉。

关心则乱。

傅菁收回目光,安静转向外面的蓝天白云,让表情尽量显得自然。

整个会议室依旧死气沉沉,太阳越升越高,跨过中线以后又再缓慢爬落。

终于,军统站来不及退休的老站长阴沉着脸推开了会议室大门,沧桑老人说得格外沮丧:“诸位还要多留几日,站里已经备好住宿的地方了,请吧。”所有据点全部扑空,共/党分子比海潮退得还要快,连个影都没见着,不但如此,作为左膀右臂的钱万钧还被人抹了脖子,死在距离警卫室不到十米的屋子内,邪门!

剑走偏锋,不成功即成仁。

钱万钧栽了,许多人忍不住幸灾乐祸,有的甚至明目张胆开始笑。傅菁给警卫递上雪茄,跟在他们身后大步下楼,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盘旋:最后获益者是共/产党,吴宣仪是他们的人!

不用再疑神疑鬼了,也不用再猜来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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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涉及面太广,军统局这次排查进行得格外缓慢,傅菁跨出军统大门那天,吴宣仪还陪着昆明回来的吴永全进出于黄山云岫楼,按照党/部传统,把女眷接过来照顾重要官员是颇具人情味并且行之有效的笼络手段之一。

等到告一段落时,年关已近。

江风沿南滨路徐徐吹入大福米行,山茶花朵朵绽放,红的白的紫的黄的,尽情点缀着依山傍水的陪都。傅菁身穿大红色毛领外套和粗条纹灯芯绒长裤,扯起斗篷快步穿过马路,辞旧岁迎新春,哪怕装扮再喜庆都不会显得突兀。接头伙计给出新的地址和切口,指引她去和上峰四月相见。

才默念一遍,傅菁就乐得咧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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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包车跑得飞快。

山风很冷,傅菁很烫,心中蓄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激/情澎湃。

军事管制下的山城听不见炮竹声,只偶尔传来孩童们的嬉戏欢闹,点缀着生气。黄包车绕开市集钻入弄堂,时不时碰上身背竹篓的农夫,箩筐中的腊梅幽香扑鼻,黄嫩嫩的惹人怜爱,待到离开稍远一些,鼻腔又会被配以花椒大料腌制的腊味浓香迅速占领,忍不住开始口舌生津,就更不用说经过炸起麻花卤着猪尾巴的人家了。接连倒退的,不算厚实的木门上鲜有大红灯笼,红纸剪成的窗花倒贴着不少,每逢岁末,拮据许久的陪都人民总能捯饬出点年味来,好让战火变得再遥远一些。

傅菁异样迷恋,一路看着听着闻着,开心得像个孩子。

黄包车跑到了地方,稳稳停在教堂前面。

天上云团滚起金边,像浮出海面的巨鲸吐着水柱,优哉游哉地笨重挪动,风吹不断,不一会儿巨鲸不见了,被成群的娇憨绵羊取而代之,然后渐走渐散,慢慢露出后面越来越蓝的天空,先是条弯曲短小的湛蓝裂缝,再蛛网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不停铺散,等到裂缝扩成松软棉絮,灰白浓云也被渐渐吞噬了下去。蓝色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终于,几束阳光穿透薄雾接连洒落,照向底下中西合璧的建筑,使得圆形屋顶泛出耀眼的白,挺/翘檐角的琉璃瓦亦随之折射出璀璨的翠与黄,五彩缤纷。

晴天替这儿聚拢了人气,往来穿梭的除了高大洋人还有青春洋溢的学生、以及衣衫争奇斗艳的少妇和他们意气风发的丈夫,这教周围迅速形成一个大杂烩,熙熙攘攘笑闹不停。

傅菁用力吸气,一头扎进人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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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肃穆教堂,看着庄严十字架,傅菁觉得自己就像是新娘,终于可以带着欣喜,昂首阔步地登上期盼已久的神圣祭坛。等到走进塔楼,看见一袭大红旗袍、凭栏远眺的吴宣仪时,她又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位忐忑不安的新郎,殷切期盼着能够获得新娘子的青睐与首肯。

吴宣仪转过身正对这边,新烫的头发卷在圆润耳垂后面,会笑的眼睛酝着深潭,圣洁美好,款款情深。她红红软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比百灵鸟还要动听:“你来了。”

拨开重重迷雾放下层层顾虑的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

“嗯,还带来了你要的书。”傅菁极力克制住汹涌喜悦,继续念出刚学不久的切口:“有好几版,你要哪一版?”

“加印有林先生诗集那版。”吴宣仪从楼梯上走下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傅菁心坎上,结实响亮得教人心安。

“哪个林先生?”

“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吴宣仪在一臂之外站定,笑靥如花:“这诗听过吗?”

“听过,《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四目相对,宁静安逸。

没有山盟海誓,胜似山盟海誓。

接下来的拥抱理所当然,俩人也抱得比以往还要紧密。

红衣昭彰,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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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光大亮,游人越来越多,不喜欢凑热闹的情侣携手走到教堂外,心境已逐渐平复。

山茶花浓/艳艳地开,十里飘香。

傅菁折下一枝递给吴宣仪:“我只能留下最简单的信息,你怎么判断该撤哪个点?”想问的真不少。

“别小看我们,我们有许多渠道,汇集不同消息就能找到细节。你的警示很及时,不然不会有那么时间去安排。”

“暗刺钱万钧的也是你们,噢,我们的人?”

“不是,本来打算安排的,结果被抢了先。”吴宣仪捏住花枝的手晃了晃,点上傅菁肩膀:“你应该去问问杜龙头,或者他在哥老会那些把兄弟才对。”

得罪人多,终究要自食恶果。

吴宣仪看着神色变得越来越局促的傅菁,不等她开口又主动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情,不知道另外一条线的同志正在策反你,蹇家桥碰见以后才看出些端倪,后来组织给了明确答复我才彻底放的心。”等待的那几天里她同样如坐针毡,不比傅菁轻松多少。

“那……”傅菁挠着脖子:“之前和我在一起,你是真喜欢我呢……还是因为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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