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扶着苏容卿坐起,又倒了杯茶递给他,方道:“公子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萧大哥抱你回来时,你满身都是血,差点没把奴吓死。”
苏容卿回忆起自己为了阻止太子,催动全身内力的事,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五脏六腑还是隐隐作疼,现在想起,还是觉得自己当时冲动了,幸好萧廷及时赶到。
想到这里,他忙问道:“阿廷呢?”
林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只叮嘱着:“公子,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的内伤还需要细细调养。”
苏容卿肃然问道:“林深,萧廷究竟怎么了?”
见林深仍是坚持着不答,他将茶杯重重一放,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有亲自去找他了。”
他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走,双腿落地,仍觉得绵软,差点站立不稳。
林深忙扶住了他,无奈道:“公子总是这样欺负我,明知道奴最看不得你受苦。”
“既然不想我糟蹋身体,就快些告诉我。”苏容卿不为所动的继续追问。
林深哭着一张脸道:“哪是我不想告诉公子,只是萧大哥护主不力,被相爷…被相爷喊去了。”他看着苏容卿无奈道:“奴也不知道萧大哥怎么样了,只是相爷向来脾性大儿,又见公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萧大哥免不了皮肉之苦。”
苏容卿内心暗道糟糕,茶也不喝了,忙道:“快帮我梳洗打扮,我要去见父亲。”
林深本不愿,他心里也是觉得萧廷不对,可见公子坚持,只得跺跺脚哼了一声,咬牙去打水给公子梳洗。
……
萧廷跪在苏云南院中已经一天了,他的背上还有着苏云南亲自抽的鞭伤。
纵然是跪了一天,可他的身躯仍然挺直,没有一丝一毫塌下。
苏云南远远望着,冷哼了一声,果然是那人的种,连脾性都一模一样。
他踩着玉石点缀的金缕鞋,慢慢走到萧廷面前蹲下。
虽然他已年近四十,可面容却像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浸淫官场多年让他不怒自威。
“小崽子,知道当初本相为什么答应让容卿收留你吗?”
萧廷低着头不回答。
苏云南看他这样不怒反笑,自顾自说着:“因为本相想看看你会怎么对卿儿。”
“府中的奴才都说你对卿儿极好,估计那傻孩子也以为你已经不恨他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低声道:“可本相不信,本相一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恨卿儿,恨本相,甚至恨……当今圣上。”
他双眼盯着萧廷继续道:“可你走不出这京城,圣上留你性命到苏府来,一是为了折磨羞辱你,二是因为圣上知道,本相绝对不会让你踏出燕京城半步。”
说完这些,看着对方铁青的脸,他恶劣的笑了:“你是不是想去北疆?,可惜,你今生注定老死在这里了。”
“想报仇?,想东山再起?门都没有!”
苏云南一道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击中萧廷的内心,这一年,他养精蓄税,与苏容卿虚与委蛇,全都被苏云南看在眼里,看的通透。
第12章 局6
萧廷既已被拆穿,索性也抬起眼,盯着苏云南道:“苏相果然心思通透,可在下一直想不通,当初武安侯与苏相情同兄弟,为何苏相会背叛武安侯府?背叛自己的兄弟?”他捏紧拳头怒道:“难道相爷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苏云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大笑了几声回道:“不是本相背叛你父亲,是你父亲不识时务!不知好歹!”
“圣上要北疆萧家军的兵权,你父亲不从,那就只能是被除掉了!天子发威,本相不过做了把匕首,真要找债主,那你得找上面那位。”
他笑的越发猖狂。
萧廷低下头自嘲的笑了一下,终是问出心中一直缠绕的疑惑。
“那为何选中苏容卿?”
苏云南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两道身影,缓缓道:“杀人诛心,他是最好的一把刀,不过他也是甘愿做这把刀。”
萧廷低低的笑出了声,皇帝要权,苏家要势,于是一拍即合做了这场谋逆的戏。
而苏容卿,做了这场戏的引子。
戏中人散,各取所得,独他一人苟且偷生,浑浑噩噩,潦草度日。
林深扶着苏容卿到了苏云南院中,苏容卿一见到萧廷跪着,忙也跪下道:“父亲,此事不关萧廷的事,是太子他想……”
“不用说了,你扶着萧廷回去吧”苏云南打断苏容卿的话,偏着头看了一眼萧廷道:“你好自为之。”便转头大步离去。
苏容卿看着自家父亲爽快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也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还要大费一番周折才能让父亲放过萧廷。
他直起身子,走到一边扶着萧廷,近了才感觉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父亲他对你做了什么?”
萧廷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绪中,冷不防听到说话的声音,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明明心中恨极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没什么。”
……
没什么是骗不过苏容卿的,到了青竹院,他脱下萧廷的衣物便什么都明白了。
“父亲,他也太狠了。”
苏容卿抹开药膏,尽量小心的涂抹,可心中却越发愧疚,自从萧廷来到相府,总是大伤小伤不断。他想到一年前,苏泽为了两匹马就把萧廷抽个半死,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内心愧疚又痛苦,苏容卿眼泪止不住的掉。
萧廷没有安慰他,他听了苏云南一番话已什么都明白了,他作戏,苏容卿也作戏,怎样活不是活呢?戴着面具也能活。
可他心中仍是不甘心!
苏容卿将伤口包扎好,静静的靠在萧廷背上,林深看了这幕,悄悄的溜了出去,关上了门。
……
翌日,萧廷来到清风倌,在前面抓住一个小厮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萧云介的?”
那小厮回道:“是有叫萧云介的,可他今天请了假没来这里。”
萧廷又问:“可知他住在哪里?”
小厮笑着回:“像我们这种穷人也只能住燕京东坊处,那卖豆腐的家旁边就是他在住,客官只管去瞧瞧,不难找。”
第13章 局7
燕京东坊,萧廷问过几人后便顺利的找到了萧云介的住处。
房屋窄小,隐于闹市中,倒也算个僻静的住处。
萧廷在外踟蹰了一会儿,方才扣了扣门。
不一会门檐稍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前几日,萧廷在清风倌碰见的引路小厮。
萧云介看到萧廷,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萧廷随着他进到屋内,房屋简陋,一床一桌,几把椅子已是全部的家当。
萧云介擦了擦椅子道:“家里简陋,大哥不要嫌弃。”
萧廷沒甚么表情,淡淡的坐下了。
一时间,屋内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萧廷才问道:“你母亲呢?”
“一年前就已经病死了。”萧云介低着头回到。
萧廷心中叹息,萧云介是父亲妾室周姨娘所生,一年多前,被人诬陷与人通奸,父亲大怒,将他们孤儿寡母赶了出来。
“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母亲她是被冤枉的。”
萧廷点点头道:“我知道周姨娘的为人,她不会做这种事。”当日的情形颇为复杂,父亲为宫中逼权所扰,母亲又一向嫉恨周姨娘,使了毒计陷害于她,父亲前朝杂事缠身,为了后宅安宁,明知周姨娘无错,仍是把她和萧云介赶出了侯府。
这些年来,萧廷私下一直命人派人给这对母子送一些银钱,可母亲盯得紧,他也只能偶尔接济几分。
萧云介抬眼道:“大哥已尽了心,我母亲死前也未曾缺衣少食,药也一直用着,只是时辰到了罢了。”
萧廷点点头问道:“往事不要再提罢,只是你如今怎么在清风倌当小厮?”
萧云介叹了口气回:“清风倌银子给的多,当小厮也算自食其力,我想多攒些钱,看能不能也入仕途。”
萧廷听了这话,心中也无限惆怅,武安侯府倒了,他自身还是奴籍,萧云介因早早被赶出萧府,反倒助他能够去考科举。复又想到如今自己是无力再帮助他了。
萧云介像是早有料到,安慰道:“大哥不必哀伤,我如今这样很好,倒是大哥,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