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往往只有思淼能帮得上。齐阿姨不时向小区门口张望，才打完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思淼就骑着那辆红色的小电驴冲了过来。一下车摘了头盔，丁蓝就站起来走向思淼，“思淼？我还说呢，你怎么不来我家找我玩？”
思淼从储物箱里拿出一大袋子葡萄，“我这不就来了吗？”她朝丁蓝晃悠了下葡萄，“走，咱们回家洗葡萄，喝点小酒聊聊天？”
“好啊好啊，我打电话给润润。”丁蓝此刻的双眼亮得灼人，这是不太妙的信号。思淼按住她的手，拉她坐下，“丁蓝，上次我们不是说，放润润自由吗？”
愣了几秒，丁蓝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溢出来，“可润润不自由啊，她被家里人拽走了，塞进车里带回家了。”
“润润现在很好的，你不要担心她。”思淼给她剥了颗葡萄喂上，“来，丁蓝，你不是最喜欢吃葡萄吗？咱们就尝一颗，回家后我用我的手机试着联系润润家好不好？”
“好啊好啊。”丁蓝迫切地站起来，“走，思淼，咱们回家。”
齐娟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两个人回到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中。
思淼知道丁蓝喜欢吃葡萄，也刻意让她通过一颗颗摘下、洗干净葡萄平静下来。她和齐阿姨坐在客厅关注着丁蓝在水池前的一举一动，“得真正地让她走出来。”
齐娟也这么认为。
润润是丁蓝的大学师姐，第一次被家里人强行带回时，思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二零一几年。后来丁蓝辗转又联系上她，那时润润已经准备相亲中，告诉丁蓝两个人就这么算了吧。
丁蓝那轴性子怎么会听话？她跑到润润的老家去见她，不知道怎么就让润润家人知道。后面就闹得不可开交，丁蓝得了应激性精神病。医生也一直在看，药物没停。这两年她总好好坏坏的，这次发病不算严重，起码她没把家里砸得不能下脚。
因为不能刺激丁蓝，思淼和齐娟都没问过她那次去润润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思淼总觉得这病的病根子不是润润家人闹事后埋下的，而是之前受了什么刺激。
她不是专业医生，也不能随意诊断或者帮助治疗。只能通过以前的关系询问哪里还有更好的医生能帮上忙。
思淼正沉思时，丁蓝已经捧着堆满了紫黑葡萄的果篮走出来。她蹲下，先掰开母亲齐娟紧握的拳头，“妈妈，这是给你的，这是最好的。”她挑选了几颗品相最好的给齐娟。
再数了另外几颗大葡萄塞给思淼，“思淼也要吃最好的。”
思淼摸她的头，“那丁蓝呢？”
“丁蓝吃小的就行了。”丁蓝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葡萄，边吃边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她才二十四岁，脸上却留着十六七岁的稚气。
齐娟见丁蓝坐在身边已经渐渐平复，叹了口气，“从小又倔强又听话，太乖了这孩子，事事都先想到别人。”
越“乖”就越容易憋着，憋坏了事儿才后悔。思淼认识的丁蓝就是个极为敏感又隐忍的性子，所以她宁愿毛豆别隐忍，有什么就对自己说什么。
“知道这样子，她还是没来电话？”思淼轻声问齐娟，看到她摇头后，心里的怒意已经冲到了嗓子，这时丁蓝又给她塞了颗葡萄，“思淼，你快点吃，吃完是不是要去找董涛姐姐玩？”丁蓝知道思淼和董涛的几年纠葛。但早就忘记她们已经分手了。
“嗯。”思淼吃着葡萄，“不能这么干等着了，我再回去联系下，尽早带她去沪市看看。”
“去沪市啊？学校还没开学呢。”丁蓝大学就是在沪市读的，她也忘记了自己大学毕业两年的事实。
“咱们去玩儿，你和齐阿姨陪我去散散心好不好？”思淼哄着她，又接到了马静的消息：“我亲戚今晚有事不回家吃饭，说你不用来了。麻烦你了思淼。”
思淼真觉得这家雇主的八字是不是和自己特别合？每次她有事时对方也不方便。那就多陪丁蓝几小时，让这次的安宁更持久一些。
这时丁蓝拉她衣服，“思淼，你说联系润润呢？”
思淼掏出手机，“对，我看看她电话。”找了下，“来，咱们拨……呀，润润是不是搬家换号码了？”
“又……又换号码了？”丁蓝坐在地板上，喃喃自语道，“她说过，这个号码永远为我保留的啊。
“思淼，你说，为什么连谈恋爱时的话都不能算数呢？”她抬头问思淼，眼神已经淡了。
思淼和齐娟都不知道她此刻的状态究竟是爆发的边缘还是安静下来的前兆，两个人愣住时，丁蓝忽然冷漠地笑了笑，“甜言蜜语都不算数的，真的对立面就是假的。现在就是过去的反转，过去就是现在的镜像……”
思淼咽下葡萄，心想着这事儿得抓紧了。
第15章
孟意蝶从毛豆口里知道每次思淼去丁蓝那里都要大半天。她委托马静和思淼发信息，“雇主今天有事，不回家吃饭，你就不用来做家政了。”
然后检查了下毛豆的作业，“嗯，准确率96%，错误的这道题我得和你讲一讲。”
毛豆再想去玩游戏，这时候也乖乖坐小凳子上，双手搭着膝盖听孟阿姨讲题，“每个鱼缸六条鱼，一共五十八条，这是除不尽的对不对？五十八除去六余数是多少……
“对嘛，多出来的四条鱼你放锅里炖着吃，还是放进我的洗车水枪？”孟意蝶看着毛豆皱起眉头。
“那就再买个鱼缸嘛。”毛豆忽然明白了，在作业上写上：10个。“以后这种题，除不尽是不是也没关系，但要让这些鱼都有家。”
“是的，没关系的。”孟意蝶扭头，看中午她们吃过饭的碗还摆在原处，捋起袖子就收拾。“毛豆，能不能再等阿姨一会儿，我得把这里收拾下，要不明天早上你和你姑姑进门，会被臭到的。”
毛豆收拾好了作业本，也帮着孟意蝶端盘子。
孟意蝶第一次走进中介店后的小厨房，里面整洁得同样不像话。洗手间是卫浴两用，拢共占地不超两平米。外面就是小厨房，电磁炉、电饭煲各一，壁橱上整齐码着调味品和餐具。水池也是袖珍型的，洗手液、洗洁精和抹布放在上方储物篮上。
原来曾思淼做家政那么出色和她本人的生活习惯也有关。“你姑姑是处女座吧？”孟意蝶问毛豆。
“姑姑是双鱼座，她说这是脑子最空的星座。”毛豆将盘子递给孟阿姨，拖过小凳子坐在厨房入口就看着她干活。这孩子是个天生睫毛怪，乌黑浓密又朝上微卷的睫毛偶尔一眨，孟意蝶想起思淼在自家做事时看着孩子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情：真想快点带她出去玩啊。
她将厨余单独包好，再仔细擦拭了洗干净的餐具。最后再将外面的沙发和茶几也重新整理了一遍。满意地边擦手边环顾这间小中介店，孟意蝶问毛豆，“我干得不差吧？”
“不差，就是太慢了。”毛豆指着墙上的钟，已经六点一刻，这点事孟阿姨做了四十五分钟。
不会做饭、做其它家务又特别慢，这是孟意蝶必须找家政的原因。她检查了遍电器开关，拉着毛豆的手，“对不住啊，我不太擅长家务。走，咱们去吃饭打电动咯。”
毛豆坐在孟意蝶车上，脚都挨不到车脚垫。孟意蝶扭头随意看了眼，“把鞋脱了，盘腿坐好。”
“嗯。”毛豆踢掉运动鞋，在副驾驶上盘起腿，“孟阿姨，你擅长做什么啊？”
这下难住了孟意蝶：她大学读的是经管类，研究生在英国镀了个商科文凭，回国后除了在一家金融公司实习过，基本就在母亲孟百里创办的“百里集团”内做事，从总裁特助、到营销部副经理、再到常务董事、副总经理、一直升到了副总裁。
她的起点是无数人不能企及的终点，可如同孟百里说的，“我要是能辞职不做你妈妈，你试试凭你的本事在沪市能不能找到超过一万块的工作？”
擅长投胎？还是擅长搅和企业规划？还是融资？管理？应酬？
孟意蝶发觉自己在百里集团就像母亲的一只手臂罢了，她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只需要服从。
“我曾经擅长做工具人。”孟意蝶轻笑着过去的自己，“现在，洗车才是我的专长。”
毛豆却摇头，“我觉得你擅长的很多啊，开车，吃冰淇淋，喝汤，玩海岸飞车和双人射击，还能教我数学和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