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瞥了一眼颜霁,见她面色沉静没说话,不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怎么?老何跟你们说了?不是,我是怕他没跟你们反应情况,耽误破案。”
颜霁低头看见自己手上印着“公安局”字样的信封,开口解释:“师傅,你弄错了。”
大巴司机急了:“不可能啊,我还特意看了监控,没错呀。就是一个人,肯定不会错。”
颜霁哭笑不得,居然还特意看监控,这司机师傅看来挺想做侦探。
大巴司机见她笑,感觉自己送给监控室的那包烟遭到羞辱,加重语气说:“真的,就是你们拿给我看的那个照片上的女的。”他这句话差点绕到舌头,深怕颜霁没听清:“就是照片上那个戴眼镜女的。”
颜霁点点头,司机师傅一开口,她就知道说的是老师。毕竟当时刑警队怀疑老师涉及钱红案,又在她钱夹里找到机场大巴车票,肯定会找当天司机了解情况。
正在此时,颜霁手机一震,是晏灯的消息。颜霁心里感慨,如果那天老师不是去接晏灯,也就不会遭受这一劫。自己可能也不会认识晏灯,不会遭遇那些诡异的事,会和这座城市里其他普通人一样,日复一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师傅,那个人没有嫌疑,你就放心吧。”颜霁口中回答大巴手机,指尖点开短信。
晏灯:【我到了。】
颜霁看见这三个字心里不由一急,手指飞快输入:我刚上车,你可能要……
“怎么会呢。”大巴司机争辩道,“不是凶手她踩点干什么?”
颜霁猛地抬头,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踩点?”
大巴司机反应比她还激动,脑袋跟小鸡啄米一样,声音低的鬼鬼祟祟:“是啊是啊,她之前都是坐老何那辆车,那天不知道怎么晚了坐的我车。”
颜霁心脏狂跳,脸色冷的发白:“老何还说什么?”
“老何没说呀?”大巴司机一喜,见颜霁神情严肃,忙说,“老何说,那戴眼镜女人有时候在你们派出所站下车,有时候在官桥村下车。我们这个机场大巴按道理这两个点是不停的,主要是这里不通大巴,为了便民服务。一般都是村里老头老太,还不给钱……咳,警察小同志,我觉得那个女的就是踩点。”
颜霁皱眉。
老师当然不可能踩点准备杀钱红。
颜霁感觉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她努力克制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那天,案发当天,那个戴眼镜的女士要下车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
大巴司机茫然:“异常?没有啊,有的话我就发现了呀。”
颜霁猛然攥紧拳头。
如果老师是发现基站铁塔上的钱红,所以才下车,不可能不和大巴司机说。司机师傅当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说明老师是和往常一样来“踩点”。
颜霁不甘心的问:“一点都没有?她有没有表现的比较焦急?”
大巴司机拧着眉头想了有半分钟:“没有,她一点都不急,提前有半里路就站到门边了。”
颜霁脑中一道雷霆劈下,两耳嗡嗡乱响--
晏灯撒谎!
老师钱夹里的机场大巴票,目的地就是官桥村,根本不是要去机场……老师不是去机场……不是去接晏灯……她和老师根本不是朋友……
她在说谎。
她骗我!
她有几句是真话……
颜霁脸色煞白,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头发湿成一绺一绺。
司机见她眼珠泛红神情惊怒,以为自己提供了不得了的情报,心里又紧张又兴奋,舔舔嘴唇忍着不敢说话。
颜霁合眼又睁开,扶着椅背缓缓坐下。
她垂头看着车地板,不知在思量什么,嘴唇紧抿嘴角向下,整个人显得冷锐紧绷,如同火山爆发之前压抑的沉寂,脸色倒是渐渐恢复如常,不再那么苍白。
机场大巴沿路飞驰,进过三个站点的短暂停留,终于抵达汽车客运总站。
颜霁跟随人流走到出站口,不锈钢围栏那边站着接站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目光殷切,神情期盼。
颜霁冷冷扫视一眼,大步走出汽车站。
第35章
夏季有种躁动的生机,万物迸发,白昼漫长。夜晚从太阳下山天际灰蓝开始酝酿,需要长达两三个小时才会降临。
偶然不同。
譬如现在时间还早,天空却骤然晦暗。乌云聚拢,阴沉沉的压在头顶,闷热的风在策划一场暴雨。
智能路灯纷纷点亮,昏黄光晕下行人脚步匆匆,一张张脸上挂着同款的麻木表情,连避雨的焦急都不愿表达。
颜霁穿过马路走进综合体广场。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的彼此擦肩而过,唯有颜霁定格般伫立,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前方,望向那片灯火璀璨。
汉堡王里人头攒动,店员们见天暗了将灯打开,照得窗明几净的店里格外温馨。
临窗而坐的少女捧着书,神情专注认真。灯光极尽所能勾勒她精致的侧颜,冷白肤色在光线下显出剔透,齐颌短发如黑羽乌亮,露出一小截玉质般皙白的后颈没入领口,只能从白衬衫的线条中窥见优雅挺拔的脊背。
沉浸的晏灯,知性,优雅,静谧。
如果画出来,应该叫《象牙塔中的少女》,还是《在人前的黑天鹅》,颜霁心中冷笑,大步走进店里。
颜霁穿过人群来到桌旁,握拳的右手磕了一下桌面。
晏灯从中惊醒,飞快抬起头。
射灯光线柔软成丝绸,勾勒她五官轮廓泛着微光,抬眼望过来的目光,像蜗牛从壳里伸出的柔软触角,小心翼翼的、欣喜雀跃的想去触碰你。
那么信任,那么期盼。
颜霁面沉如水,神情冷峻。
晏灯看着她,眼中笑意渐渐退却,冷着脸合上书,起身就要离开。
颜霁疾步上前将晏灯堵回座位。她这步走得急,差点撞到晏灯。
晏灯瞪了她一眼,往后退了半步,冷斥:“让开。”
颜霁紧抿了一下唇角,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你先坐……”
“我不坐!!!”
颜霁抬起头,声音是沙发座那边一个女生发出的咆哮。
女生旁边穿格子衫的男生小声劝着什么,可惜根本没有作用,困在座椅之间的女生哇的一声哭出来:“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半个多小时!你一来就说垃圾食品吃了胖,我想吃个汉堡王怎么了!我连吃汉堡王的权利都没有吗!你连汉堡王都舍不得让我吃!”
男孩也急了:“没有啊,你要吃什么我没给你买?我把工资卡给你你不要啊。我真的就是觉得它不健康……”
女生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不健康怎么啦!我就要吃…我不要工资卡,我要吃薯条,我要吃洋葱圈,我要喝可乐……我在这等你半个多小时,你连汉堡王都舍不得给我吃……”
晏灯睨视颜霁。
颜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避开她的目光。
晏灯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冷漠的说:“我等了你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颜霁错开与晏灯的对视,垂眼低声说:“栖梧山派出所离得远,下班高峰期,路上一直堵车。”
口气生硬,神情闪避,提前背好的台词。晏灯心中评论,施然坐下:“你去的时候没花这么久。”
颜霁努力调整面部表情,状若自然的在晏灯对面坐下:“我去的时候坐的杨警官的汽车,回来搭的公交车。”
“机场大巴?”
“嗯。”
话一出口,颜霁立即意识到不妙,她猛地抬眼死死盯着晏灯。伪装在一瞬间卸下,颜霁目光冷肃,脊背绷紧,如同在与敌人对峙一般剑拔弩张。
晏灯慢条斯理的将书翻到刚刚那页,掀起书角叠了正三角形,用指尖来回压平整:“很拙劣的谎言,是不是?”
毫不在意的口吻,语气平淡到连一丝轻蔑都不带。
晏灯重新合上书,眉梢微挑看向颜霁:“说话,我等着呢。”
“你让我说?”颜霁怒得脸色铁青,气极反笑,“我以前在菜市场做买卖讨生活,三教五流什么胡搅蛮缠的人都遇到过,但真没见过晏总你这样的。别人顶多是恶人先告状,理不直气也壮。比不上晏总,你这态度这口气,骗我诓我还是看得起我了?”
颜霁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浮凸,顾及公共场合仍克制住音量,以致声音挤压显得愤怒又压抑:“好,我问你。你为什么冒充我老师的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