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气温38°,地表温度高达41°,颜霁穿着T恤都嫌热,水泥地上一阵阵热气透过鞋底灼烧脚板。
所以当看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撅着屁股趴在水泥地上荆远,颜霁脚步停了一下,正好荆远瞥见她的鞋抬起头。
那是一双不怎么好看的三角眼,眼睫毛上还沾着汗珠。
再次看见这双眼睛,颜霁终于可以表达敬意:“荆警官,你好。”
荆远盯着她看了几秒,有点不知所措的扭头看看左右,然后转身朝狗走去。杨书辉上前捡起狗链解救自家所长,瞧着荆远嘴皮子发痒:“大诗人不好意思了?”
荆远木着脸:“……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书辉哈哈大笑。
“小杨,你带荆远去羕富养羊场。”应照向杨书辉下达任务,“机会难得,你跟着荆远好好学习现场勘查。”
荆远杵在一旁,闻言挺直腰杆:“不敢当。”
小杨可不理他,朝着应照嬉皮笑脸::“是是是,所长,我肯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应照:“去吧,我这边处理好就去协助你们。”
杨书辉狗腿道:“不用不用,这天气太热,所长你腰又不好,一会等老吴上班让他去就行。”
“老吴今天请假了,送孩子去医院。”应照说完转身面向颜霁,“走吧,我们去办公室说。”
颜霁跟随应照走进二楼,再次来到小会议室。
第33章
还没进门,颜霁就闻见烟味。
应照察觉到颜霁脚步停顿,于是径直走向窗户。窗台上那几盆绿植不知道什么品种,零零碎碎的小花团簇,依旧娇艳欲滴,和颜霁上次看见时没区别。
“照顾孕妇,大家平时不抽烟,昨天晚上实在熬不住。”应照推开窗户,扭头对颜霁解释。
她拿咖啡杯的手支窗沿,阳光正映在她侧脸上,发丝镀了一层金色,连眼角细微的笑纹都是明媚慵懒的风情。
这位栖梧山派出所长,身上有一股本能般习惯性展露,却又极力压制的性感。
颜霁想:和晏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随意坐。”应照走向老式斗柜,背对颜霁问,“喝点什么?”
颜霁看了一眼,除了上次看见的咖啡壶和苏打水、泡面、火腿肠。斗柜旁边竟然多了一个小冰柜,放着红牛、脉动、果汁,以及各种碳酸饮料。
派出所的待遇真不错。
颜霁客气回答:“不用麻烦。”
应照打开冰柜拿出一瓶农夫山泉果汁:“你来得巧,小杨那个土豪爹心疼儿子,前天给我们送温暖。给,你们小姑娘应该喜欢喝这个?”
鲜榨果汁售价贵,颜霁真没喝过,道了声谢礼貌的接到手里。她见应照坐下,这次跟着在旁边的小沙发坐下,顺势将果汁瓶放在茶几上。
应照嘴角噙着笑意:“不介意我开空调吧?”
“滴”的一声,墙角的立式空调开始运作。
应照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倚靠在单人沙发里,慢慢悠悠抿了一口咖啡:“钱红一案已经侦查终结,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这么快破案多亏了你,是你发现钱红家房子有异样,也是你抓获嫌疑人。这一届市里见义勇为先进分子表彰大会和相关奖金都应该没问题。”
颜霁谦虚一笑。
应照话锋一转:“不过,案件被刑警队接手,这里面很多事情就不是我们派出所能说了算。”
颜霁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心里难免有些遗憾,本以为能用这笔奖金回了老同学的钱,现在看来是白高兴一场。
应照倒是没哄她,虽说现在查得严管得紧,吃喝卡拿少了很多。但利益纠葛依然存在,。据说今年省里给市里警队系统一个“全省公安机关侦破命案积案工作成绩突出个人”。钱红的案子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肥肉,边彭都未必叼得住。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跟颜霁说,只是笑笑:“你放心,我们派出所虽然穷,好在人少领了几分缺编奖。不过这个钱不好走账,我让夏瑶取现金,一会她就来。”
颜霁心里一咯噔,之前说奖金是上面批下来了,怎么又变成栖梧山派出所给钱?缺编奖是人手不够上面给的补贴。上过班的都知道,这钱就是加班费,是员工干活的动力,就是领导也不敢乱挪用。
应照用缺编奖给外人发奖金,等于慷小片警们之慨,栖梧山派出所里那些警察心里没意见?
颜霁不动声色的看了应照一眼,脑海里闪过见荆远的两次画面。边彭带着自己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荆远看都没看上司一眼。而刚刚应照让小杨跟着他好好学习现勘,荆远的态度像是被表扬的小朋友。
这位所长不简单。
颜霁坐直身体,朝着应照微微欠身:“应所长你太客气了,协助警方维护治安是我这个普通市民应该做的。”
颜霁突然升起的警惕,让应照将原本想问的话压了下去,她起身给颜霁倒了一杯水。
“谢谢。”颜霁有点不好意思,接到手里就喝了一口。
她上次来栖梧山派出所报案,应照给她倒了一杯水,当时觉得清甜可口。今天再喝,就是很普通纯净水。
“是不是觉得不甜?”应照手腕一抬,指尖夹着一袋咖啡调糖包。
她晃了晃糖包:“我小时候,国家经济还没有这么发达,奶奶那辈人还会给小孩冲糖水,说包治百病。你们年轻人肯定没听过。”
颜霁对此始料未及,笑着说:“我小时候……”她记不清小时候的事,那似乎太遥远:“应所长你记性真好。”
应照窝在沙发里,不像精明干练的派出所女所长,而是一只慵懒的布偶猫。她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喝着咖啡:“还行吧,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巡街都轮不是我,你都能抓杀人犯了。”
颜霁试探的问:“...鲍俊发?”
“嗯,你也是参与破案的人,告诉你也没事,不要外传就行。”
应照闲聊似的讲述起钱红案——
“十几年前,钱红的丈夫高超前往中亚地区打工,成为官桥村第一批富起来的人。高超携款回乡建房,找的瓦工头就是邻村马永。”
“房子建到一半,高超随蛇头再次出国。马永仗着高超不在,一会要求加工资,一会推说水泥黄沙不够,对钱红动手动脚强迫发生关系。”应照随即解释,“这部分是鲍俊发的供词,应该有修饰成分。”
颜霁点点头。
钱红和马永已死,当时是半强迫还是勾搭成奸,谁也说不清。逝者已逝,凶手鲍俊发认罪伏法,当年事也就不重要了。
应照继续:“马永常年在外打工,不常在老家。去年鲍俊发跟随试采三队在官桥村附近钻井,一来二去就跟钱红认识了。马永突然回来,碰到钱红和鲍俊发举止亲密,三人发生冲突。鲍俊发失手将马永推进河里。”
说到这里,应照停了下来:“很合理,是不是?”
应照见颜霁不语,笑着继续说:“钱红为什么非要跑去基站铁塔自杀?最奇怪的是,你的老师张弓与和此案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会在钱红自杀地遭遇袭击?还有你在养羊场的遭遇。”
颜霁很后悔,非常后悔。
当时为什么要报警!
关于后两个问题,她已经理出前因后果--
养羊场的怪物从点金药业地下实验室逃出来的。死在养羊场仓库里,拥有军用手持通讯终端的尸体,应该是点金药业的人。他们搜查到附近,但是没有确定准确方位,这个人冒然闯入养羊场,被那头怪物杀了。
而这个人失踪,以及自己引燃养羊场,必然会引来点金药业其他人。当天夜里,自己和晏灯逃离养羊场不久,点金药业的人就来抓走了那头怪物,并且清理了养羊场包括两具尸体。至于自己的车,很有可能被对方误以为是同伴的交通工具而带走处理了。
至于老师受伤,很有可能是前往机场接晏灯的路上目睹钱红爬上基站铁塔自杀。老师下车准备搭救,从而不幸遇上再附近游荡,甚至可能同样被高处的钱红吸引过来的怪物。
这些都不能说。
一旦上报国家,点金药业、纪氏、纪董、老师、自己和晏灯,一个个谁都逃不掉。
栖梧山派出所所长窝在单人沙发里,捧着咖啡杯看看着默然不语的颜霁,掩唇打了哈欠,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