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罐阀门喷出的一尺高火舌,竟然就这么熄灭了。
颜霁上前割徐独眼身上的背篓。这菜刀锈迹斑斑,刀口还沾了干枯的葱花,割尼龙绳就像割铁块,幸亏腿脚发软的赵小兵把三哥的匕首递了过来。
颜霁用匕首给开绳子,将煤气罐推倒一旁,又拿厚风衣将徐独眼身上的余火扑面。
徐独眼躺在地上,比他儿子情况还糟。身上烧伤了好几处,最严重的的一处是被融化的煤气管烫伤的,从胸口一直到后背,焦黑腐烂一般的伤口发出肉和塑胶混杂的焦臭。
颜霁伸手按住徐独眼的人中穴,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你这样只会伤害自己,怎么就不听呢。”
赵小兵哆哆嗦嗦的盯着一旁的煤气罐,紧张的嘴皮打架:“颜霁,它、它会炸吗?”
颜霁失笑:“点火就会炸,你家燃气灶怎么用?”
赵小兵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扭头大叫:“叔,没事啦!”
三哥和卖保险的、卖奶粉的手拉脚勾挂在阳台外面,闻言三人齐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笑容,随后一并摔了下去。
赵小兵目瞪口呆,身边的颜霁已经冲进卧室。
没有人。
颜霁扑到窗口向外望,夜色茫茫,断瓦残垣的废墟如同乱葬岗,目所能及之处,不见人烟。
颜霁立即转身冲出客厅跑到门外,站在走廊上查看屋后,只看见不远处一站两蹲三个人影,虽然形迹可疑,但肯定不是带走王晓萍的人。
颜霁扫视一眼不见人影,走向晏灯:“有没有看见人?王晓萍和她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晏灯看着她,往后了半步。
颜霁茫然:“怎么了?”
晏灯口气漠然:“你变臭了。”
颜霁哑然失笑:“原来你刚刚让我出来,是嫌屋里味道难闻?”
晏灯反问:“你觉得好闻?”
颜霁尴尬的摸了一下额角,深呼吸定了定,试图平缓心绪,想要再次感应到婴儿的哭泣声。
便在此时,赵小兵从屋里出来,手机灯打开对着远处摇晃。
颜霁心中明了,这是赵小兵和拆迁公司商议的联络信号。
她心中一动,侧头看向走廊另一端。
昏暗的楼梯口,一个佝偻的人影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
颜霁走过去:“老人家,赶紧下楼收拾收拾,一会拆迁公司要来了。”
老太太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颜霁身后:“我乖孙呢?我还没抱过他……我乖孙呢,我乖孙呢……”
这栋危楼早就断水断电,老太太不知多久没洗澡,身上一股恶臭。无数细虫盘桓在她身边,鼓动翅膀嗡嗡乱响,如同围绕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
颜霁叹了口气,从单肩包里翻出仅剩的几百块钱,全都塞到老太太手里:“老人家,你先下楼,我去找那俩孩子。”
老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脚步蹒跚的往走下走,边走边念叨:“奇数为阳……偶数为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双子不祥……”
赵小兵走过来:“颜霁你也太……”他没好意思说圣母两个字,哎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颜霁看着老太太蹒跚离去,低声叹息:“我知道,可底层人的倾轧又有什么意思。”
赵小兵一僵。
颜霁回神,歉意的说:“我一时有感,你别想太多,我先走了,这里交给你。记得把徐勋和他爸送到医院看看。”
赵小兵点点头:“知道了,你放心。”
颜霁望向晏灯,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我们走吧,再待下去你也要变臭了。”
晏灯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
颜霁由她牵着往楼下走,心中莫名羞涩,想要缩手却被晏灯紧紧握住。
幽黯狭窄的楼道间,晏灯的声音轻缓温柔:“你又看不清楼梯。”
颜霁抿了抿唇角,无声的笑:“我知道,晏总眼睛好使呢,没灯也能看书。”
晏灯说:“看完一本书了。”
“嗯,我在这里呆太久了。”颜霁抬起胳膊嗅了嗅,衣服上一股天然气的味道,“你怎么突然过来?看到可疑的人了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楼下,晏灯抬手指向不远处一站两蹲的三个人:“你的第五根手指。”
颜霁抬眼打量。
站着的那人走近,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离了十七八步远就停下,飞快瞟了晏灯一眼,然后对颜霁笑了笑:“你好,我是纪氏安保的工作人员。”
颜霁闻言也笑了。
当初在点金药业的地下实验室,席飞兰带人来得及时,颜霁并没有起疑。但事后在车上听她言谈,分明之前没有夜袭点金药业的计划,那来得这么及时,就值得玩味了。
正是因为这点,颜霁最终没有将那管“斯拉脱鲁格的杜鹃花”交给席飞兰。
这也是晏灯口中‘昨天你掰着手指数一二三四,第五条是什么?’的第五条。
颜霁见面前这位“纪氏安保工作人员”笑容中带着三分尴尬,主动引开话题:“你好,这么晚,辛苦你了。那两位谁?”
被揪出来的小尾巴连忙说:“是俩人贩子。他们过来被赶走,非要蹲我附近聊天。太可恶了,我都录下来了,一会把他们送派出所。”
颜霁点头:“嗯,这是为民除害。”
小尾巴讪笑:“我...能走吗?”盯梢暴露等于任务失败,乖乖回去领罚才是正理。
颜霁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人离开?”
小尾巴拿出手机递给颜霁。
颜霁连忙接过,照片拍得是一辆跨骑摩托车。即使照片糊的拉出残影,颜霁还是一眼看出摩托车后座的王晓萍。
颜霁放大照片,眉头突然皱起,神情渐渐沉冷。
摩托车后侧的边箱上有个模糊的图案,隐约像是一个张开双翅的天使半身照。
第31章
“天使?”颜霁自言自语,“梵高倒是画过一幅天使的半生像,但完全不一样。天神、宗教……咦?”
颜霁将手机递给晏灯,低声说:“你看看,这个摩托车上贴画和点金药业工作牌绳子上的logo,是不是有点像?”
晏灯没接手机,侧头看了一眼:“轮廓相似。”
工作牌的绳子很窄,还没有筷子粗,上面的logo粗略的像个简单画图。如果不是两边翅膀的部分较长且有明显弧度,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个五角星。
颜霁点点头,拿着小尾巴的手机摆弄片刻,她单肩包里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颜霁将手机还给小尾巴:“请问贵姓?”
“……十一。”
颜霁从包里拿出手机,备注好姓名:“想必你们和警方打交道很有经验,我们就不去添乱了。停车场出去左拐一直走就是城中派出所,大概五分钟路程。你手机里有我电话,有事联系。”
“好的好的。”十一满口敷衍,转念意识到这里没有信号,自己都联系不上副队,“你……有我号码?”
颜霁晃了晃手机:“蓝牙功能有时候挺方便。”
十一将手机揣进口袋,决定离两人远点。
颜霁见十一踢了两个人贩子一脚,三人渐渐走远,而赵小兵架着三哥走过来,后面跟着卖保险的和买奶粉的,一瘸一拐有些可怜。
颜霁走向他们:“你们三个挂在阳台外面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卧室窗户?”
按照时间推算,五人在客厅和徐独眼对峙的时候,摩托车手接走了王晓红和两个婴儿。
三哥和卖保险的、卖奶粉的三个人皆是摇头,当时他们看见煤气瓶点燃,以为下一秒就要爆炸,吓得魂飞魄散哪有空注意其他。
颜霁又问:“你们摔下去之后,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车灯?或者摩托车引擎的声音?”
三哥金鸡独立站着,嘴里嘟囔:“都快疼死了,谁留意这些。”
颜霁闻言颇为遗憾,因为按十一拍到的照片时间推算,从阳台摔下去的三人很可能近距离目击到摩托车手。但看这三人稀里哗啦的样子,应该真没看到什么。
几人说话间,拆迁公司的人已经从远处废墟后面小跑过来。浩浩荡荡足有一二十几号人,最前面一个人瘦瘦高高,哈腰伸头,一只手插裤袋里。
颜霁不想和这些人打照面,便对赵小兵说:“我们现走了。”
赵小兵连忙说好:“恩恩,你们快回去吧。等把煤气瓶搬下来,这楼就要推掉了。今天全亏你,改天咱们搓一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