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社长周密宣布由顾奇越带罗恕时,于罗恕来说这便是拨开云雾了。于以往的经验来说,这突然出现的“师傅”,便是罗恕前行的“教母”,罗恕只要跟着她,信她,听从她便好。乖乖当好幼崽等待顾奇越给她安排认知和未来。
不过明显顾奇越这个“师傅”的想法和罗恕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对当母亲没有什么兴趣。他们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罗恕又不是按照顾奇越喜好培养长大的,顾奇越自然不会愿意去当什么母亲。在纳新后,当罗恕收归顾奇越调配时。她问了些罗恕的情况,并询问了她对漫画家的喜好。
不是面试了,精气散尽的罗恕是那么一副依附于人的单蠢模样,她对自我的卑微认识实在不招顾奇越喜欢。
至于漫画家他们两的喜好更是南辕北辙。顾奇越极爱“高桥留美子”。而罗恕在顾奇越再三追问下才呐呐地说了个“安达充”。
顾奇越心下嘀咕了句“果然是不太合啊。”便打发罗恕找本《棒球英豪》自去观看。想是要罗恕把漫画社团活动当成读书会来过。
罗恕手拿《棒球英豪》漫画,靠在舒适的沙发上却坐立难安,书翻开了那么几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了。这样悠闲随意看漫画的时光曾经是她最大的梦想,可是她现在只感觉到煎熬。
纷乱的心思在她脑内翻腾了一天。【我在蜇鸣社的未来就只是如此了吗?】
她往别人那边看了看,看着那些认真画画的人,看着那些融入自己团队的同届新人。罗恕看到了他们头上的聚光灯,他们是未来世界的主角,而罗恕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这让她失落又自卑。
这样的煎熬罗恕受够了,今天她鼓足勇气才向顾奇越讨要了个归还顾奇越拿走书籍的差事。罗恕勉励自己许久才有勇气获得的差事,却如此简单。在事情干完后,她的劲都如气球里的气一般放了个干净。要让她再鼓足劲去讨要什么差事就千难万难了。
【唉,我真的那么差吗?】
......
周密很爱漫画,只用“很爱”这个词来形容。因为她怕用“挚爱”、“深爱”、“酷爱”这些词会让没爱过漫画的人发笑。没爱过的人不会知道那爱是有多爱,她便不愿细说妄图让他们了解。
好在蜇鸣社的人很多都深爱着漫画,他们懂。所以周密也喜爱社里所有人。
她今年大三,刚刚接任社长,她预备好了要把所有的好心情都留在社里,留在这年。未来不可预测啊,她和漫画的关系最后会变成如何,是她不愿意多想的,那并不是个可以带着满心期许与愉悦畅想的未来。所以她要牢牢把握好现在。
在中国有许多不可违抗的潜在规则,如人生不同年龄段追求的严格划分。到了大四那年一只脚就踏入了社会,就要为自己的人生未来做出选择,一次豪赌,既然是赌,那便都倾向于赌赢面最大的最优的那条路。
而中国漫画的现状是不允许一个前途光明的经济学大学生选其为终生职业的。也就是说离开大学后她就要和漫画做个了断,亲手并急不可待地做了断。
还好她现在还是大三,还有一年,她现在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地继续着她的漫画事业。
身处这个时代,她每天都迫切地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他如盖世英雄一般登场,打破中国漫画的困境,画出旷世之作,找出中国漫画的未来出路。
真到了那时,她就有勇气说服所有人包括自己让她一头扎进漫画这行业。
但当热血消退,她又会想,即使事情真变成那样,她也会恐惧吧,以爱为业就真能幸福?这世界每天都如拿着喇叭宣传灌脑一般,告诫人们康庄大道的重要性。
她是有一条坦荡安全的路在侧的,她真会有勇气去踏另一条必将荆棘密布的路吗?那路上她一定会失望、会埋怨和会痛苦,而且无人会原谅她的失望、埋怨和痛苦。那这条路她或许只走到半路就会亲自决绝地抛弃它,那时的她不光失掉所有,更不配说爱。那时她该怎么办,亲手毁掉自己的人该怎么办。
说到底现在的周密除了成绩和家庭一无所有。偏偏她又还有成绩和家庭这两样,像捧着饭碗过江,饭碗的重量一路坠着她,但她又不可能丢掉这沉重的保证,去勇闯未知,开拓新局面。她的一生或许都只能在可见安全的那路上捧着乏善可陈的饭碗。
这些纷扰的想法像游魂般的存在,常常在午夜勾起周密的畏怯。可是也让她深刻地意识到“深爱”难得,“时光”难得。
周密是在张咏幸将评选结果递给她之时关注到罗恕的。
张咏幸最擅长的是从善如流地执行命令,所以在“蜇鸣社”张咏幸地副社长当得其实更像个高级秘书,她不会怎么提意见,更不会反驳周密的判断。就是这么个人,今天却自作主张地加塞了个人进来。周密便知道她和这罗恕之间是有着故事的。但周密并不打算追究。
蜇鸣社是有名,是难进。但它其实并不是个福利很好的社团,也不是个有利于就业的社团。团员为了社团活动其实要无偿地投入很多人力、物力。
这样还千方百计加入的基本上是热爱漫画的人,对于这些人周密只会喜爱和欢迎。所以当而后,张咏幸掩耳盗铃般地把罗恕交给顾奇越,周密也只做不知。
这件事下来,唯一周密有些担心的是,这个手段高明的罗恕会不会在社团里搅弄什么风波,会不会和顾奇越发生什么冲突。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这罗恕居然是个默默受气的软包子。一阵哭笑不得之后,她便让王厚前上场了。
这是她最珍贵的时光,她绝不允许社团里出现什么孤立、冷漠的不良气氛。
第19章 日久人心
旧团员都知4变5是个暧昧事。而且一群画漫画的,为了收集素材,平时见个平常事端都恨不能掰扯出几层反转来。这次这么个事就发生在身边,当事人之一还是那个一向谨言慎行的张咏幸。这就真有意思了。
虽说出于同社间的友谊没人把这事放到台面上追究。但一个个脑内的《招新事件剧场版》都反复上演过好几个版本了,罗恕的人设也千奇百怪无一相同。
人一旦给别人做了那么多预设,其实也就是在自己与别人之间塑了堵墙,一堵拒绝深入了解的墙。看戏大家普遍喜欢复杂人物,但交往则往往喜欢简单的人。
而在这堆“老人”里唯一没有做过多乱七八糟猜想的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当时给罗恕面试的王厚前了。
流言可怕的往往是它若先于事实到人前,它会变成现实的一部分,事实便扭曲了模样。流言若后于事实到人前,它也能融磨事实的厚度。莫说什么真金不怕火炼,事实无惧中伤。既成事实那便是过去的事了,过去是存在于人的记忆里的,而人是最容易被左右的。所以所谓的事实真相只是所有人思想的集中投影而已。
因着王厚前是在流言传入耳前认识的罗恕,那时她的思想还是自主的,她对罗恕的印象极佳,认为她是个纯粹的漫画爱好者。
所以当流言泛滥之时,王厚前虽有迟疑,但也不会真认为罗恕是个阴谋家,她为罗恕保留了申诉的机会。不过周密会将罗恕交给王厚前并不是因为她知道王厚前的脑内官司。毕竟他们关系再好,也只是同学,到不了所有事都心有灵犀的程度。她放心是因为王厚前是个极宽容的人,厚以待人那种人。即使讨厌也会照拂一二,若是喜欢更是倾囊以助。
王厚前上前领走了独自看漫画的罗恕。罗恕低着头无精打采走在她左手边,那副可怜样像个呆萌的动物,王厚前手痒有些想上去撸毛。但到底不熟,只能克制,她扶了扶罗恕肩膀的毛衫,安慰罗恕道:“顾奇越前期是比较冷淡,这是她慢热,不是针对你,你不用太在意。她现在也是太习惯一个人做事了,所以怕你打乱她节奏给她添乱。
我们就先不要理她,你尼就先跟着我们几个。等你和顾奇越多些时间相处,多了解,多磨合,再合作吧。”
罗恕呐呐无言,见到王厚前她生出了些羞愧感。当时没有被选入“蛰鸣社”已经击溃了她紧急建立的浅薄自信。这些天罗恕看到的正规创作氛围,也时时在提醒她自己就是个“南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