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方泽一摆手,“你们喊我一声师兄,这都是应该的,别客气。他着急,我能理解。不过你抽空也劝劝他,钱呢,外面多的是,早一天挣晚一天挣,反正都是他的。可他要还没踏上正轨就把自己豁出去了,那就一分也挣不到了。”说完了,瞿方泽又一笑,“我算是过来人吧,没忍住要多一句嘴。你们呢,要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要觉得没道理,就当师兄没说。”
傅朗与人相处上的确不灵光,但他不傻,识好歹,知道瞿方泽是肺腑之言。当即也感激,又挺诚恳地道声谢,才带着卜奕走了。
瞿方泽把人送出门,没开口说要借件棉衣给他们。
有些关心,停在线以内就行了,多了,要出毛病。
卜奕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候头痛欲裂,浑身骨头都像被砸烂重铸一样。
他伏在床边,可怜兮兮地叫傅朗,声音锯木头似的,难听极了。
傅朗膝头放着电脑,听见屋里的动静,起身去厨房把温着的醒酒汤端来了,弯身往床头柜上一放,嗓音凉丝丝的,“喝吧,喝完了出来,我有话说。”
卜奕挂在床沿儿上,像条犯了错的大狗,耳朵尾巴都耷拉着。可傅朗连看也不看他,径自出去了。
他悄悄叹气,知道躲不过去了。
裹上家居服,卜奕爬起来前看了眼手机,发现群里正聊得热火,关、段两个还专门艾特了他。他往上翻了两页,瞥见一行让他能原地起飞的话——
“启动资金搞定了,咱有钱了!”
第71章 分歧
原本“启动资金”的事卜奕要自己去办。他除了手里存的钱,还有瞿方泽帮他找的关系,只可惜对方暂时只想观望,没打算立即出钱。卜奕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别跟家里伸手,本来创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再让父母出钱,实在说不过去。
卜奕问了关健两句,关健说拉的是一个远房亲戚,出了五服那种,不算薅自家羊毛。且到时候还要签合同,白纸黑字,不会亏了对方。
卜奕揣着手机从卧室出来,就看傅朗黑着脸坐在沙发上,一副要给他过堂的大老爷样儿。
卜奕凑过去,把桌上的水杯给傅朗递上,“先喝口水再骂我。”
傅朗接了水杯又放回去,“坐。”
卜奕卖乖,老老实实坐下来,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傅朗。
“往后约法三章,”傅朗不为所动,“要做不到就等着挨罚吧。”
卜奕没关心约的是哪三章,他关心别的,“怎么罚?”
傅朗对他露出个笑,表面看着怪和善,实则藏着疾风骤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卜奕后脖子一阵凉,连忙摆手,说他没勇气试,于是讨好地凑上去,“给我规定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傅朗把他手一握,神情严肃,“一、戒烟,二、少酒,三,坦诚相待。”
前两条都好理解,后面第三条就不行了,卜奕问:“我对你不坦诚?”
“工作、生活,有问题有想法要及时沟通。”傅朗说得平和,却意有所指,“两个人在一起,将来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共同面对,‘怕对方担心’不是个好理由。
这话有道理,卜奕认可,但他干事儿一向擅于“变通”,极有可能前脚答应,后脚撂爪就忘,回过头还能装无辜——不是我,我没有,你冤枉人。
不过当下还得是认怂,他爽快地一拍大腿,“简单,答应了。”
傅朗也知道这人的保证只能信三分之一,但使劲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反正话已经说了,将来做不到,他就自己认罚呗。
“跟你分享个好消息——”卜奕一双眉都往上飞着,眼里的血丝挡不住要溢出来的兴奋劲儿,“我们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搞定了!”
傅朗作为隐形“金主”,这一步步都在他计划范围内,但该配合的演出还得演到位。当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让卜奕给他讲故事。
卜奕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轻松不少,把平时不想跟傅朗倒的苦水挑挑拣拣地选了几瓶,按次序倒了个干净。他说着,并没觉得怎么着,也不委屈——刚进社会的小年轻,有几个不委屈的?再者,别说小年轻,就是老资历也少不得要吃瘪。
人活着,谁都不容易。
可傅朗听耳朵里不是那么回事,尤其卜奕说,等工作室开起来,只会现在多几个“更”字以后,他眉就拧起来了。
“要不我换个实用型专业吧,就能早点赚钱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行啊,那咱们……”卜奕正兴高采烈,都没听清就乱答应,应完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上我的班你起什么哄?你就踏实读书去,咱又不是脑子不行。宝儿啊,不是我打击你,先不说换专业了。就你现在这专业,不读到博跟高中毕业没区别,真的。等你把博念完,咱找一研究所发光发热去,不着急这几年。”
傅朗听完了,表示卜奕说的对,所以他打算放弃保研,重新考一个。就考他们北城大经管院,去读个金融或经济方向的研究生,这样也用不着再耗博士几年,研究生一毕业立马就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卜奕乐不可支,没体会到傅朗的良苦用心,他头一歪,躺傅朗腿上揪着他耳朵揉,“你以为金融民工好干啊,那也是得脱几层皮才能立住脚的地方。你一个学究预备役,注定属于科研领域。听我的,咱真不缺那三两年时间。”
傅朗没再跟他争辩,卜奕安心了,以为他听进去了。
直到一周后,卜奕挤出时间回校了一趟,接傅朗时候发现他在实验室外间桌面上摞了挺厚一堆金融方向的专业书,这才明白,傅朗是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
他拎着一本《博弈论基础》掷到傅朗腿边的椅子上,“这什么?”
“考研参考书目。”
卜奕走近他,“这跟你专业沾边吗?”
“不沾,”傅朗说,“我要换专业。”
卜奕沉了口气,把火往下压了压,“傅朗,你要真心喜欢,那你换,我不拦你。可你真心喜欢吗?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经管院转出来的是你吧?转出来你又要考回去,你图什么?”
图什么?他居然问自己图什么。傅朗说:“不图什么。”
这在卜奕眼里就是不合作,闹脾气了。
“你说的坦诚相待呢?”卜奕站直了,背有点僵,后腰隐隐作痛——他最近赶设计稿,没昼没夜的,眼看着是往腰椎间盘突出迈进了一大步。
傅朗皱起眉,“你是真不懂还假不懂?”
卜奕用力地掐着鼻梁,疲惫地抹了把脸,“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拿过劲儿?”
他是真想不明白。
一条坦途就摆在眼前,哪怕傅朗对走出国门没兴趣,那也不该非得犯蠢往窄路上走。
傅朗看了他片刻,没直接答,只说:“我能考上。”
卜奕也盯着他,胸口上下起伏着。半晌,弯腰把椅子上的《博弈论基础》扔回原位,支着长腿坐下来,“我知道你能考上,我没说这个。你想过没有,现在摆在你眼前的两条路,一条,明确而清晰,光芒普照,另一条,模糊又混沌,等于摸石头过河。”
“我敢打赌,你只要考了,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傅朗沉默着,余晖跃进窗棂,落在他的肩背上,牵拉出橙红与泥灰的分界线。
“卜奕,”他开了口,声音很沉,“你考虑过我们吗?你和我。”
“什么意思?”太阳穴的跳疼让卜奕略显不耐烦。
“你工作了、创业了、成长了,而我还在校园里埋头苦学。校园和社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总有一天,你我的差距会拉大,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没有交集,互相缺乏了解,争吵不断,最终相看两厌。”
卜奕微微撑大了眼,先愣怔,强迫自己消化了傅朗的逻辑,却压不住肚子里那团火了,“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感情的?”他口舌发干,“它有那么不堪一击吗?”
“不是不堪一击,”傅朗不想跟卜奕吵架,但觉得他理解偏了,“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必要时候做出一些牺牲,或者根本不能叫牺牲,有什么问题?”
卜奕屈指顶在太阳穴上,眉皱着,“适当的付出和牺牲,当然没问题。但你现在这个‘牺牲’,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