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赫今年已经六十二,若是时间再往前推三四年,庄赫的白发没有现在具有威胁性时,庄赫是看不出年纪的。他像启舒这么大的时候就从南方北迁上海了,庄宅也是那时候落成。现在的庄赫,身子骨仍旧硬朗着,但他想得开,只管撒手将庄氏留给小辈,自己则在身后时不时的帮扶着就可以了。
大小盘的菜肴都上桌后,大家各自安静着,除了庄启舒的视线聚集在红烧肉上,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地望向庄赫。
庄赫及时地站起身,说出来深埋心底的话,和各位袒露了心怀,告知了关于万喜喜的事情。
“明日,啾啾的满月宴结束后,万喜喜便正式成为庄家人。”庄赫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酒,庄赫继续对座下或淡然或痴傻的小辈说道:“你们……一律都按姨婶来称呼她就好。”
庄启严明白,老爷子这是不愿逼着自己和启舒非得认万喜喜作后妈,按着长辈的备份称呼她就好。
可是庄启舒不明白,要说他一点儿不明白吧也不是,至少他明白了万喜喜和庄赫的关系。庄启舒本来还饿得捂着肚子就等着开饭的那一刻,听到庄赫说到什么家里要住进一个人,便凝神听了会,庄启舒“啊?”了一声,他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便直接站起身,一脸惊异地问:“爸?!你要给我找小妈?”
林尔扶额,不想看这即将非常惨烈且尴尬的场面。
“坐下!”庄赫知道会有人和庄启舒解释,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想费口舌。
庄启舒乖乖坐下,嘀咕了一声:“所以,真是小妈我也认了,能开饭了么?”
庄琳打着圆场,作为长辈带头夹了一筷子菜给庄启舒,说:“来吧来吧,都快吃饭吧,菜凉了。”
大家便也不客气,都开始吃饭。庄启严给林尔舀了一碗热汤,林尔正把小啾啾让佣人抱回婴儿房,让张姨帮忙照应着。
林尔看着清清白白的豆腐汤,馋虫也被勾起来了,歪着头朝庄启严甜甜地笑了一下。
“知道你喜欢。快喝吧,暖和暖和。”庄启严说完又低着头给林尔剥虾,真是一刻都不闲着。
林尔的视线少了庄启严的遮挡,一下子跃到主宅餐厅的楼梯拐角。林尔看见刚刚还在庄赫身畔的何助理,此时已经一个人站在拐角口,那身形落寞无比,不,那不是孤独的落寞,而是牵萦着一身的失望和叹息的落寞。
林尔瞧见了何助理的动作,他,分明是在哭……
“想什么呢?快吃吧。”庄启严将剥好的虾肉放进林尔的碟子里。
“哦——哦哦。”林尔别开视线,匆匆忙忙的往嘴里送了两勺汤,待到趁庄启严不注意再次抬头看的时候,何助理已经没了身影。
这个宅子还有多少往事是他不知道的呢?林尔想。
……
等到大家吃完了饭都各自离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留给了庄启严和林尔。
既然明天就是啾啾的满月宴,到时候到场的亲朋好友连啾啾的大名都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合适。总不能喊一辈子的小啾啾吧。
林尔和庄启严不是没想过给孩子起名字,主要是庄赫说家里有族谱,庄启严这辈是启字辈,但只有庄启严和庄启舒用到了,秦臻和他爸姓了,庄点呢只是庄城的养子,名字当初并没有被大家一起商量过。但是,庄赫实在是想不起来启下面是什么字了。
“我记得要么是安,要么是奉。”
庄启严想着,这是庄赫他们老一辈人的执念,便理解了庄赫,想要遂了他的愿。前两天,庄赫刚托人从祖宅找到族谱,定了“安”字。
庄启严和林尔躺在床上,各自思考着。
庄启严探出手摸了摸林尔的腰侧,轻声说:“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嗯?”
“想和你做个……亲人之间的交易。”庄启严神秘地说着,让林尔忽然有了很大的兴趣。
“什么交易?”
“我想,让啾啾和我姓。”庄启严的语气里的确有着那么一些很难得的商量语气,林尔也感觉到了。
“为什么呢?”林尔想听听庄启严的理由。
庄启严认真地说:“我不能因为是你生育了啾啾,就按照俗世的那一套剥夺了你的冠姓权,不是吗?”
“嗯,然后呢?”林尔觉得甚有道理,可他之前压根没有想这么多。
“但是我想和你做等价交换,你想要什么,我尽我所能。”庄启严的眼神透着一股正经的劲头,他想着,婚姻中的两个人必定是平等的,姓氏只有一个,有一方必定要做出让步,很矛盾却又很现实。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你很在乎啾啾的姓氏吗?”
庄启严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在乎,是老爷子在乎,为了啾啾的名字,他专门差人去了广东老家查了啾啾的字辈,如果这时候告诉他,啾啾可能要姓林了,恐怕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其实在有小啾啾之前,庄启严对孩子没有什么概念,更别说考虑跟谁姓这种问题了。小啾啾的到来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庄启严要从单身转到已婚,从男友转到丈夫、父亲,这一下子太多的角色转换,要想做好这些角色,庄启严便已耗了很多心神。
“也是。”林尔同意庄启严的话,“姓庄就姓庄吧,我对姓氏不是很在意,就算他姓王也改变不了他是我儿子的事实。”
庄启严点头认同,问道:“真的不要什么吗?比如说,以后批评啾啾的家长会全都我来?表扬啾啾的家长会你去。”
林尔的膝盖抵着庄启严的双腿,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笑出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
第八十四章
啾啾的大名定下来了,叫庄安霖,这个名字稳一些,但又不是那么沉闷。庄启严也承认,他起名的时候选“霖”这个字是有私心的。
满月宴这天的林尔,除了早上起床的时候精神满满,可越到自己要抛头露面的时候,他心里就越犯怵。他真的很想把小啾啾扔给庄启严,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呆着,该干嘛干嘛。不用认识一些他说不上话的人,也不用带着假笑站在庄启严身边。
庄启严知道他在想什么,揽着人在耳边轻轻说:“没关系,我说什么你跟着说就好。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林尔深呼吸,让自己放松再放松。为了小啾啾,他豁出去了。林尔挽着庄启严的胳膊,两个人带着小啾啾出去了。小啾啾被放在手提婴儿篮里,还在与世无争地睡着大觉。
在外面一圈走来,林尔觉得好像也不是很恐怖,来宾大多是熟悉的面孔——婚礼上似乎见过。庄启严会先和人打招呼,他叫人叔叔阿姨,林尔就跟着叫叔叔阿姨,他叫平辈的名字,林尔就客客气气地说句你好。
有人问林尔一些问题的,只不过是一些七大姑八大姨都会问的,今年多大啊?哪里人啊?诸如此类。只不过,他们问的都很有分寸,给人热乎的感觉却仍保持着距离感,林尔回答完后没有任何不适感,他只得佩服庄启严家的亲朋情商似乎都挺高的。
下午的时候,林尔被庄启严藏在酒店的包房里睡了一下午。午睡完后,小啾啾也被庄启严送到林尔这儿,林尔就抱着孩子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静静等着,等着庄启严在外面应付完。
林尔享受这种时候,他想,如果庄启严对他不曾动心,他是一辈子不会承认自己会爱上庄启严,两个人便可能会错过,那么这时候,他和小啾啾也会分开。
他们两个人忙完小啾啾的满月宴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庄启严把啾啾交给秦臻和张阿姨,拉着林尔的手,将人塞进车里,说要带林尔去吃饭。
“去哪儿吃?”
“许之铮那儿。”
晚上的上海是最有魅力的,除了堵车。堵了一会儿,车队终于移动了些,林尔那侧的车窗被他开了一点儿,林尔吹着醉人的夜风,惬意得很。
“吹一会就关上。”
“哦。”
“今晚上在许之铮那边睡一晚,怎么样?”
“啊?为什么?我不要和许之铮睡。”很明显,林尔是听岔了,听错的意思还很尴尬,所以林尔也觉得莫名其妙的。
庄启严不动声色地把车窗关上,风声慢慢从林尔耳边散去,庄启严重新说:“不是让你和许之铮睡。我能同意吗?”庄启严缓下车速,等着红灯,继续说,“我是说,你在许之铮家里睡。许之铮还和庄点睡,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