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路一直蜿蜒,感觉空气中有水气,却又释放着乾爽清冽的西北秋意。
一个陡降之后,可以看见山壁上有一处涵洞。两人再次交换眼神。
这次路杰林二话不说先进入涵洞勘查。他认为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水蚀洞,也就是曾有大河流经此地,后来河流消失了,留下这个乾燥的涵洞。
柳翠衫跟在路杰林身后一直东摸摸西看看,他时常撇望路杰林,想知道他在看什麽。
对比来时路上看到的黏质土壤,富含水分而且肥沃的样子,这段天然乾燥的后山脚,显然被人刻意营造出适合种植的环境。那些藤蔓深入土壤抓住大量水气的入山道,一路过来背阳坡的阴湿保水,都不是天然巧合!
路杰林的分析对柳翠衫来说像首歌曲一样动听。过了这涵洞会是什么?
穿涵洞,头顶钟乳石早因为没有滴水不再增生。另一端洞口是人力凿开的,一束刺眼阳光让人有几秒钟看不清前方。
柳翠衫下意识去拉路杰林的手臂。
等待视力恢復,路、柳两人都睁大了眼!
开阔的山坳平地上开满红花,花在风中波浪摇曳,粉绿茎叶,大红花朵,那黑色墨染的心上,立着淡淡黄色蕊阵。一种若有似无的草腥混着水气,瀰漫空中。
“你早知道的?”路杰林小声问。
“也没多早,就今早。”
“你来过了?”
“没,跟你这是第一次,我就是猜的。”
“这肯定不只是猜,谭警官办案果然凌厉!”
路杰林心底的张西想,谭中这一路一定都在分析有效资讯,掌握他所在的现场,这是求生本能加上多年专业素养,再加上……他想回家的心意坚决吧。
想到这,路杰林觉得心裡像有个洞,填进什么都不对。
“别想太多,我真是矇的!昨晚你在田裡差点被包围,有人把我认成一个柳大夫,看,贴这嘴鬍子反而像,那肯定是个老一点的柳大夫!记不记得柳家有个十药园?那天柳天仁没说完整实话,十药园或许真被毁过,但没有消失。我想,你眼前这些,应该就是柳家的杰作。”
“原来他可以自己种植黑心红花!”
“那当然,基本常识,这种稀有製毒源还能拿来实验,做成中药,还想练成肥料!没有货源,不可能这样浪费。柳家肯定一直有自己的货源。”
“怎么被你说的柳家像是贩毒似的。”
“不排除这可能,至少他们肯定能製毒!但我真不希望啊,因为我现在的人设是柳翠衫呀!他家要是製毒又贩毒,那是满门抄斩都不足以谢罪不是?”
“不会的。不过我觉得这裡人对黑心红花的看法不是毒品,更多一部分是止痛药、消炎药和肥料的概念。”
“是吗?”
“罂粟富含生物硷,这东西进到土裡腐烂了就成含氮养份,罂粟和作物溷合种植,是可以让土地不休耕就能復耕的最自然方法。昨晚那群农人中,有个老丈就是这么认为,实际上也是说得通的。”
“你觉得柳家在供应农户这种花当肥料?”
“不像,因为农户显然断了红花来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片花海,柳家到底想干什么?”
“哎,大学者,不如……咱们扎个营看看!”
路杰林四面瞧了个仔细,选了最向阳的树丛;找一颗枝叶最茂密的,提着柳翠衫上了树。
又一番修修弄弄,铺铺整整,一个精緻得像个鸟巢一样的狩猎台有了雏型。
“这……”柳翠衫想问为什麽要做得像鸟巢,他说:“嗯,为什么选择向阳的树丛?”
“人会习惯看阳光照射的地方,而不是看向光源。就算看向光源,也看不清楚细节。这裡阳光充足,不会招来蛇虫蚊蚋。这树又够隐密,谭警官您看,还可以吧?”
柳翠衫想揉一下路杰林的头,一个身体不平衡,差点跌出鸟巢,被路杰林一把捞回来。
柳翠衫顺势将路杰林抱个满怀,眼睛却一直望下看。
“别怕!”张西说。
“我、我有阴影……”
“看得出来。”
“别、别放手!”
“好,我抱你。”
两人勾肩搭背蹲坐在隐密的树梢深处巨大鸟巢,活像两隻连体猫头鹰。
“咦,你身上好热。”路杰林说。
“阳光照的,没事。”
“你在發抖?”路杰林问。
“风吹的,没事。”
看柳翠衫强自镇定又闭嘴不提、不抱怨,心有千头万绪的路杰林,忍不住在柳翠衫额头上亲了一下。
“…………”柳翠衫倒吸一口气!
“帮你稳定稳定。”路杰林说。
效果不好吧,柳翠衫心想。
“不然再来一个试试?”柳翠衫问。
“闭嘴。”
不久,一个身穿米黄小褂、套着同色长裤的年轻少女跑跳着来到红花园。
她好像很开心,提着一竹编篮子,一路採着红花,嘴裡哼着小曲儿。
等到篮子都插满了红花,她又蹦蹦跳跳朝来时路回去,没有一点防备。
柳翠衫盯着那少女,心裡开始琢磨。这柳天仁老不回家,看来是另组家庭了!
又过些时候,阳光西下刺眼,落山风徐徐灼热。风吹开红花浪露出一条木修栈道。
栈道看似在轻晃。一会,栈道上赫然来了那位官驿小童!
小童手裡提着一竹製箱子,看着像是装吃的。
柳翠衫说:“啊哈!抓到你了!”
他解释道:“看,他来的方向跟我们进来的岩石下方入口是相反方向,好啊,我知道了!原来另一条路,就在官驿灶房中!”
“我说,这小童是谁招的杂役?”柳翠衫问。
“肯定是大明吧,这都他管的。”路杰林说。
小童一路严严实实护着食盒,穿过栈道,从刚才少女回程方向走去。
“这裡面住着谁呀?”路杰林一脸疑惑。
“再等等!今天他家吃饺子,我说,不是有人过生日,就是有客人来,再看看。”
路杰林盯着一直近在咫尺的柳翠衫,正确说,是紧靠在他胸侧的柳翠衫,心裡安定也彭湃。
像是在不断掉落中,突然踩到了底;也像是在探寻了很久的莽林中,突然出现一直要找的沉睡火山口!
“张西同学请阖上嘴,谢谢。”
“你偷看我!”路杰林箍紧柳翠衫的肩示警。
“偷看的明明是你,恶人先告状你这是!”
“我看的就是你!”路杰林用胸侧推挤柳翠衫胸侧,柳翠衫差点坐不稳,赶快又收手抱住路杰林。
“别,我惧高,真的!”
路杰林边说着:“当警官不能惧高的吧?"一边把柳翠衫固定在身侧,不让他乱动。脸上一抹嫣然微笑。
柳翠衫瞥见那抹笑,忘了他刚挤兑什么来着,心裡突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想动,不想办案,很想时间停在这一刻。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太阳西下,四周渐渐闇黑。柳翠衫又下意识挽紧路杰林。路杰林当然箍紧了他。
又过一会,木栈道又开始晃动。
光线已经昏朦。当一个身材适中、年纪又轻的女性身影出现在栈道上,路、柳两人简直下巴都掉了!
两人互看,同时用口形无声说出:“月眉姊!!!”
“她怎会在这?”一向冷静的路杰林不敢相信。
“你,不知道?”两人比手画脚加口型。
“我、我还没更新到这页!”
“现在,下去跟着!”
“就我?”
“当然还有我!帮我下去先!快!”
下了树,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轻声跟在月眉姊身后。
这裡不像有其他人家,住户应该很单纯,柳翠衫决定放胆跟过去。
过了一段树林,又经一条小溪,一个被紫藤挂满的木屋出现眼前。
这紫屋看起来很整洁,住在裡面的人应该很喜欢打扫。
裡头烛火摇曳,几度笑声传来,看似和乐一家。
“月眉姊家?”柳翠衫用口形说。心想,好啊!老牛吃嫩草,原来月眉姊是我小妈来着!
路杰林耸耸肩,表示从未听说。
两人蹑手蹑脚走近窗口望裡看,这一惊,非同小可!
房子正中是一圆桌,桌上除了水饺菜餚,还有少女下午採来的红花插在瓦瓶裡。
围着圆桌坐着的是官驿小童、比小童大个二三岁的採花少女、开心夹着水饺的月眉姊,还有一位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