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响，他慌忙抬头，眼眶发红地看向门口：“怎么是你……”
穆少青的视线落在他包扎了纱布的左手腕上，几步上前，将果篮搁在床边的桌子上，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反问：“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杜卿眉眼低垂，没吭声。
穆少青看上去也不急，拆开果篮，慢条斯理地削了个苹果。
见他没动静，杜卿悄悄抬头，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少年，嘴角微微蠕动了下后，说：“我不吃苹果。”
穆少青头也不抬：“谁说给你吃的？”
他削完皮，左手拿着苹果，啃了一大口，又脆又甜，回去可以再买一点。
杜卿：“……”
安静的单人间病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穆少青将苹果啃完后，果核扔进垃圾桶，又去洗了把手回来，杜卿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
“穆少青，你来做什么？”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先破功了。
“看看。”穆少青拿纸巾擦拭着手指，一根一根擦过去，动作仔细又认真，画面看上去莫名地赏心悦目，“顺便，谈谈。”
杜卿显然没有跟他谈的兴趣，别过头去，抿嘴不语。
“先说说你的伤吧。”
穆少青重新坐下，目光平静地望着那一圈隐约渗出点点猩红的纱布。
“我问过医生了，伤口不是你自己割的。”
杜卿眼泪再次泛滥。
“是常然，对吧？”
穆少青取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屏幕后。
杜卿的枕头底下传来一声新消息提示声，他迟疑了下，摸出手机，发现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我发的。”穆少青没跟他兜圈子，“你自己看吧。”
杜卿犹豫着点开。
消息很长，全部都是关于常然的调查。
当他看到已婚已育，有一个三岁儿子的时候，彻底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穆少青：“……”杜影帝这心理素质有点不行。
白鸽在病房门外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一个劲地刷着微博，生怕空降热搜把杜卿自|杀的事情跟穆少青扯上关系，他中间几次想进去又停住，尤其是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来时。
终于，门又开了。
少年神色平静地双手插兜，朝他抬了抬下巴：“回去吧。”
“谈好了？”白鸽低声询问。
“他在考虑。”穆少青不甚在意地回答。
事实如他所料，杜卿自|杀这件事是常然策划的，那一刀也是常然握着杜卿的手割下去的，掐着点打了急救电话，将人送来医院的路上，还事先安排好媒体，拍下了照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便是，杜影帝死里逃生之后，上微博发一张人在医院的自拍照，将矛头引向为情所困，影射某位M姓新人横刀夺爱。
只要杜卿的微博一发，世海娱乐那边的葛总就会安排空降热搜，把事情闹大，一番煽风点火下来，不用一晚上，这M姓新人的名声就臭了，后期花加倍的工夫洗白都无济于事，因为那将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随时会被人拎出来群嘲的那种黑料。
#新人小三上位，逼迫正宫影帝自|杀#
光听这名，就很刺激。
“还在考虑？”白鸽僵立在原地，神色犹豫，“就这样走了？万一他……”
“楼下那家水果店的苹果不错，白哥，你要不要也买一点？”穆少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白鸽：“……”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登录微博，将杜卿加入特别关注列表，想想还是不放心——
“我看还是这样吧，咱们回去，把他的手机没收了！”
穆少青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白哥，威武啊。”
白鸽翻了记白眼，正要往回走，收到一条短信提示他特别关注的某人发了一条新微博，他连忙点开一看。
[你握着我的手，划下这一刀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想：杜卿，你这个傻|逼！你一手策划的英雄救美，让我信以为真，这么多年，吸食我的鲜血，养活了你的三口之家，别墅、豪车，娇妻、稚子，你的所有幸福都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常然，你的心被狗吃了吗？]
“卧槽！杜卿当众出柜了？”
穆少青：“……”永远抓不住重点的白鸽。
杜卿虽然现在糊了，好歹也是曾经的金马影帝，加上当众出柜这一点，没一会儿工夫，#杜卿常然#、#杜卿自|杀#、#杜卿出柜#三条关键词就爬上了热搜榜。
“看不出来啊，杜卿的性格居然能做出这种破釜沉舟的事情，要是公关团队处理得当的话，这或许会成为他翻身的一个契机。”
白鸽分析的头头是道，说着，忽然扭头看了眼少年：“这该不会是你帮他谋划的吧？”
穆少青没否认，径自朝着电梯门口走去。
白鸽连忙追上去：“少爷，你这是……以德报怨呢？”
“偶尔做做好事罢了。”穆少青淡淡地回了句。
人在绝望之际，会拼了命地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杜卿再糊也是个影帝，留在自家公司让他努力赚钱不好吗？凭什么要便宜敌对公司？
更何况，没了常然拖后腿，杜卿未必不会翻身。
“你是不是暗搓搓地收了什么好处？”白鸽想想还是不大对劲。
穆少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跟杜影帝签了一份不公平条约，他以后所有的收入，必须分我一半，这是我帮他翻身的报酬。”
白鸽：“……”
这一晚，热衷于吃瓜的群众差点被撑死。
先是曾经的金马影帝杜卿当众出柜，痛斥经纪人常然直男装基佬，欺骗感情，以权谋私，通过吃回扣谋取暴利，毁他事业，又拿性取向问题和私|密照威胁他一次次妥协。
杜卿放出来的证据很充分，各路营销号相继整理出这些年，常然借着杜影帝经纪人的身份曾经谋取的私利，列了很长一串清单，人证物证俱全，基本可以将常然锤死了。
紧接着，由常然装gay欺骗感情一事，衍生出另一串瓜，圈内不少艺人私底下有女友，甚至已经登记结婚，却在公众面前跟同性炒CP卖腐博人气。
其中一个咖位相对较高的流量小鲜肉，便是偶像团体组合EVO中的萧玖，微博上一位自称是萧玖前女友的用户，放出了萧玖出道之前，两人拍下的亲密照和聊天记录。
以及，已经身在牢中，又被拎出来鞭尸了一遍的葛海云，营销号散播了一条真假难辨的消息：传闻葛海云的亲生父亲，便是世海娱乐某位高层，两人并非叔侄关系，而是父子。
瓜太多，来不及吃。
穆少青只挑了几个眼熟的名字，翻了翻之后，没什么兴趣地退出了微博。
“看你这表情，是别人家的瓜不香？”白鸽有点意外他的反应。
穆少青微微摇头：“人工催熟的瓜，不好吃。”
杜卿的事情，他从中推波助澜了一番，还拜托洛霜帮了点忙，事情闹得比他想象重大，显然是殷程那边让公关团队插手了。
虽然他知道殷程没有影射他的意思，但“直男装基佬”这个点，确实有些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穿书那七年，他和殷程之间，虽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本质上也是个骗子。
一想到这里，穆少青便有些提不起劲来，心口堵得慌。
“不好吃就别吃了，今天闹得那么晚，你回去就赶紧休息，明天暂时没事，可以不用去公司。”白鸽将人送到白金公馆，一看时间，放弃了上楼的打算。
穆少青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他果断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上楼之后，他下意识地走到了殷程的家门前。
小橘猫从他宽大的卫衣口袋里冒出头：“咪呜？”
“穆小胖，你说，我该不该敲门？”
少年低着头，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迟疑，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茫然。
殷程从电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他脚下一顿，跟电话另一端的人简单地叮嘱了一句“处理的干净一点”后，便匆忙结束了通话。
听到声音，穆少青转身，惊讶地眨眨眼：“你，刚回来啊……”
冷白光照耀下，少年一身黑色卫衣衬得皮肤愈发白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眸光微闪，里面清晰地写着迷茫、不安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