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整夜都回不来。
凌如斯不忙的时候煲点汤做点居然爱吃的菜,给她送去公司。居然也是一脸倦容匆匆吃两口,继续坐在电脑前忙。
时不时从屏幕前抽个空档盯着凌如斯看,满眼的歉疚,软软说一声:“宝贝,对不起啊,最近都没时间陪你。”声音都是沙哑的。
凌如斯笑笑揉居然的头发,在居然唇上亲一口,把手边的参茶打开递给居然,说一句:“傻猪。”
居然是游戏公司的技术总监,公司不开新项目的时候,她能天天闲在家里,跟在凌如斯后面转,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午饭时间都要死赖过来一起吃。
一旦开新项目,就忙到天昏地暗,家没时间回,饭难按时吃。
居然说:“现在内测阶段,就快忙完了,等忙完了你请个年假,我们去度假。下个月就是你生日,咱们去英国吧,去我们当年结婚的教堂转转,好不好?”
凌如斯抬头看她,居然满面疲惫,嘴唇因为长时间熬夜缺水干燥的泛起细小的白皮,却依然掩盖不了她脸上的光。
凌如斯笑着点点头。
新游戏终于在一周后忙完了,当天凌晨四点居然回到家,轻手轻脚洗漱干净,钻进温暖的被窝,还在床上熟睡的人毫无意识的贴过来,整个人缠在居然身上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
居然感觉到旁边人身体里散发出来源源不断的热量,比阳光照在身上还要温暖。她扭头亲对方柔软的唇,安心睡了。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阳光只剩下一点暖黄的夕阳。她闻到厨房传来食物的香味,感觉她的胃先她一步清醒过来,正发出声声抗议。
“醒啦?”凌如斯走进卧室,坐到居然身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汤炖好了,起来吃晚饭吧。”
居然伸出双臂把凌如斯一把搂紧在怀里,脸埋进她颈部,使劲吸两口,脸在上面蹭了蹭: “终于可以休息了。”
晚饭四菜一汤,全是居然爱吃的。
排骨莲藕汤,番茄牛腩,素三丁,盐水虾,白灼菜心。
凌如斯很擅长煲汤,煲汤的时候加一条油煎过的小鲫鱼,小火慢炖三到四个小时,汤汁会炖成温柔的奶白色,什么调料都不放,出锅的时候碗里加点海盐。汤味浓郁而清甜。
吃完饭居然去洗碗,收拾厨房。
两个人一起洗完澡,换上家居服,坐在卧室地毯上打开投影仪看电影。
电影是老片子,叫《大鱼》,两个人看了好多遍。
第一遍谁也没看懂,后面几遍居然仍是没看懂,她把这当童话片看。
每次看完居然都要问一遍,男主爸爸真是条鱼啊?这么大,炖的话得用多大的锅啊。
每次凌如斯都会翻她个白眼,然后说一句“傻猪。”
电影也好,书也好,都是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种解读。
无论创作者的立意和目的是什么,相信自己看到的懂得的,就很好。
凌如斯打算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开始休年假。
她们定了下个月初去英国的机票,其实两个人都不大喜欢英国,因为气候太差劲,食物太难吃。
但她们都想再去那家教堂看看。
去看看当年那两个年轻张扬的姑娘,手牵手脚步轻快跑进教堂的那条碎石子小路是否变了模样。
还有那位操着浓厚伦敦腔英文的教父,好些发音两个人一度听不懂,最后索性不在意那长长的誓词,只是看着彼此不停地说着:Yes,I do。
那段时间,居然睡眠不太好。经常睡到半夜坐起来说很闷,心跳很快。
最后被凌如斯念到实在受不了,才去医院。
居然特别讨厌医院,倒不是因为怕打针,怕吃药,怕医生。单纯是因为讨厌医院那股子味道,总让她想起公司的马桶。
心电图报告出来,阵发性心动过速,也没什么其他毛病。没什么特效药,可能是因为劳累过度,精神性的。
医生说,可以做手术。
手术是小手术,心脏射频消融术,微创的。
从大腿根部开个口,将电机导管通过静脉或动脉血管送到心脏特定部位,释放射频电流让局部心内膜下心肌凝固性坏死,可以阻断快速心律失常。
手术难度很低,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做完手术留院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
手术做完,居然没让凌如斯陪夜,她说你明天来接我就行了,我回家要吃好吃的。
凌如斯从医院出来,看时间还早,开车去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买了一大堆居然爱吃的食材,正好牛排晚上调好料腌一晚,第二天就入味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凌如斯没去公司,去医院接居然。走进病房看见居然已经换下病号服,准备出院。
看见凌如斯走进来,冲过去抱她,嘴里还念叨着自己一定要吃顿大餐补补。
凌如斯说:“好,我先去给你办出院。”
居然腻腻歪歪赖在凌如斯身上不愿分开,说:“我和你一起去。”
凌如斯笑着回她:“好。”
电梯人太多了,两个人想着三楼走下去很快。于是,放弃搭电梯。
她们手牵手朝楼下走去,刚走没几步,居然忽然整个人一软,朝地上摔去。握着凌如斯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凌如斯被突然下坠的力量带到身体前倾。慌忙中本能扶着就要倒地的居然,紧紧搂在怀里。
后面一段在记忆里是兵荒马乱的,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只记得好多人,好多脚步声,推车车轮刮在医院瓷砖地面上刺耳的叫嚣声。
手术室的灯亮了又灭,医生走过来对站在凌如斯旁边的钟心说:“我们尽力了,节哀。”
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就被居然碰到了。
鬼扯的一塌糊涂。
等凌如斯安顿好居然的后事,找到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要求审查。
无论找多少机构,找多少人,复核多少遍,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
手术并发症,并非医疗事故。
术后血栓形成,血栓逆流。事发突然,无力回天。
前后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前一秒和她手牵手走的人,后一秒砰然倒地。
突变不过一秒,却成了再也越不过去的距离。
最后一次去天市二院,是参加医疗事故鉴定听证会。
凌如斯坐在那里看对面一张张都长着鼻子、眼睛、嘴的脸,却各个模样不同、表情不同、态度不同。
她忽然想:都会死的吧。我的爱人、亲人、朋友。你们的爱人、亲人、朋友。
当然,还包括她自己,和他们自己。
是的,只是时间早晚,和方式不同。
但现在,她还活着。
居然的家人还活着。
王爷,那条她和居然养了七年的法斗还活着。
她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身下翻飞的风衣下摆把身后的声音全部隔绝。
听证会还没结束,结果不重要了。
凌如斯坐进驾驶座,驱车驶过医院门诊部时,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对她笑着招手。
她愣一下,出于礼貌对老人回以微笑。
车开出好远,她都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觉得面善。
再一细想,又觉得对方的穿着打扮和现代社会有点格格不入,像个道士。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这年头,穿汉服,洛丽塔服装的就不说了,穿着比基尼在街上跑,和什么都不穿躺马路边的她都见过。
想到这里,凌如斯内心深处那轻微的不协调感也就消失了。
第2章 初识
算下来,居然两年前没走的话,今年应该是她们在一起的第十七年。
好像一点没觉得两人认识了那么久,总觉得好像才认识,才刚刚在一起。
结果回头细算,才发现她们在时间海洋上已经划过了这么远。时间,真的是不能细想不能深究的东西。
刚认识居然的时候,她二十二岁,大四刚出来实习没多久,工作来回换了五六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要做什么。挨批评了,受委屈了就辞职,没有人生规划,唯一的规划就是不让自己受委屈。
结果刚换到一家理财公司,勉勉强强过了试用期,就碰到了居然。
居然算是她第一个客户,如果不是领导那天带她出来见客户时,突发急性肠胃,那她和居然可能后面就不会有那么多故事。
居然比她大一岁,二十三,听说工作已经五年了。天生高智商学霸,各项全能,十六岁的时候自己用一台当年的大脑袋电脑编了套程序,貌似好像还是病毒,随便找家公司试验,入侵对方的内部网,把病毒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