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啊?”赵寻越问。
“辛苑不是受伤了吗,明天排班是他跟我执勤,迁业想让他休息一下,让我问问你,明天替辛苑出勤行不行?”
“行,没问题!”
赵寻越一口答应下来,他比谁都更想让程辛苑好好休息,尽快恢复。
“OK了,你们辛苦了,早点吃饭休息吧。”
曹冲离开后,赵寻越和卫琛平走去食堂,在大院里遇到洗完澡、换完衣服的马全全。
“哎,你们是不是去吃饭啊?算我一个呀。”马全全抱着脸盆,飞快地冲回自己的宿舍,“等我几秒,我很快的。”
赵寻越和卫琛平两个人同时说“不着急”。只是赵寻越望着程辛苑的宿舍,看到程辛苑的房间亮着的灯和紧闭的门,卫琛平则望着马全全的背影,和马全全湿漉漉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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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赵寻越本想先去看看程辛苑,问问他的伤势。赵寻越出门的时间太早,程辛苑的房门还紧闭着,赵寻越不敢打扰他,吃完饭就和曹冲出去执勤了。
赵寻越开车,曹冲坐副驾驶,赵寻越上来就问:“副队长他要休息多久?”
“起码得一个星期吧,他那个胳膊也不敢让他出任务啊,万一遇到什么事呢。”
“对对,让他多休息休息吧。”
“嘿,你还挺关心人的。”
曹冲笑着说了一句,赵寻越没回话。
一上午的执勤很快过去,两人回警队吃午饭,赵寻越再去看程辛苑,在他宿舍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一个警员走过来说,副队长刚刚出去了。
赵寻越吃了一惊,心想程辛苑受着伤还敢乱跑,更增了担心。他给程辛苑发微信,问他去哪了,对方没有回复。整个下午,赵寻越执勤时都有点心不在焉,晚上好不容易回了警队,发现程辛苑的宿舍还是锁着门,窗户黑着。
赵寻越着了急,给程辛苑发微信,没人回复,又给程辛苑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小时候爷爷奶奶教育他说,如果找不到人、怀疑亲人有危险了,就打电话报警,现在赵寻越自己就是警察,却弄丢了重要的人。
赵寻越心中有烦躁、焦虑、担忧,来回翻滚。他恨不得开上警车、亮着警灯、打开喇叭出去,满县城地找程辛苑。可他毕竟是个28岁的成年人,这种冲动也就在心里撒野,绝不可能实践,况且他明天还要继续给程辛苑代班。
想到这里赵寻越更生气了。他帮程辛苑代班,是希望那人安安静静待在宿舍,休息、睡觉、疗伤,然后等赵寻越执勤回来,一起去食堂吃吃饭、聊聊天。他是抱着这种期待和幻想替程辛苑执勤的,不是下班回来找不到人,微信、电话都不回。
赵寻越没办法,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宿舍。卫琛平今天值晚班,宿舍里就他一个人,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想到,程辛苑会不会去看孙晓乘了?
这的确像程辛苑会做出来的事,反正那人今天没事,如果伤口真的没有大碍,他很可能会去医院看孙家人的情况。想到这里,赵寻越都想冲到警务室,找到报警的人电话,给孙家打过去。好在这时,明天跟他执勤搭档的同事过来找他,确定出勤时间,两人聊了几句,才打消了赵寻越的念头。
时间越来越晚,程辛苑还是没回复。赵寻越无可奈何,端着脸盆从宿舍出来,要去公共浴室洗澡,刚出屋就看见程辛苑从警队大门走进来。
“程辛苑!”
他情急之下叫出那人的全名。天色太暗,赵寻越看不清程辛苑的表情,心里急得发疯,快步走过去拽住他左胳膊道:“你今天去哪了?”
赵寻越非常小心地避开对方受伤的手臂,但程辛苑低声道:“放开。”
赵寻越以为扯到他的伤口,连忙松手,用身体堵住程辛苑的去路问:“你的伤好点吗?”
“唉,别挡我了……”
程辛苑的话不是命令,也没有生气,只是听上去有些冷淡。赵寻越当然不会顺着他,端着脸盆道:“你怎么了?今天去哪了?你的伤好点没?”
他每句话都是问句,简直像个提问机器。程辛苑的情绪太反常了,一个向来热情、开朗又为全队着想的人,自顾离开警队,各种不回信息,赵寻越认为程辛苑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那种担心、好奇、又拼命想帮忙的心思拉扯着他,赵寻越用脸盆轻轻碰了他一下:“我问你话呢。”
“……别闹了,去休息吧,好不好。”程辛苑小声说。
以前程辛苑不爽了,会直接骂人,嘴上毫不留情。今天他也有点不爽,但没训人,而是摆出一种疏远的态度,这态度让赵寻越无所适从。
“我,我……我关心你。”
赵寻越真情实意地说,程辛苑也回了一句正经的话,他好像在回答某个隐秘的秘密,声音低沉道:“别了……别关心我,没结果。”
赵寻越愣了一下。“关心”这个词非常宽泛,他们两人可以有同事之间、朋友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各种关心,虽然赵寻越的关心掺杂了很多私心。但程辛苑的回复简直就像在拒绝……像在拒绝跟他表白的人。
对,程辛苑就像在拒绝另一个人的表白似的,无声地说着“你别关心我”、“我的事跟你无关”、“我们不会有结果”、“你不要再纠缠我”。赵寻越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急急地问:“你什么意思?”
程辛苑今天是去看孙晓乘一家了。他从大学毕业至今,从警整整10年,十年里他遇到过凶杀、跳河、毒贩、偷渡,程辛苑自认为寻死觅活、悲欢离合都见到过了,很难再有案情或者当事人的所作所为,超出他的认知,让他感到震惊和悲恸。但孙晓乘这个案子,实打实伤了程辛苑的心。
同样是在大学出柜,孙晓乘一家的遭遇,简直是把世人对同性恋的偏见和歧视激化到极致。县城里跟不上大社会变化的父母,从小地方出来在大城市中被欺压的少年,追求爱情却不得不面对世俗压力的同性恋人。这一切真实上演的闹剧,在那些围观的居民看来是丑闻丑态,在警察看来,是一次普通的出勤任务,在程辛苑看来,是社会对他们的压迫和自我无声的挣扎。
第81章 我也是2
成长是破壳而出,与自己、与世界战斗,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难的事情,除非天资过人或家底雄厚,否则普通人永远打不赢社会,到头来只会自己身负重伤,在形只影单地疗伤中,慢慢适应社会。
程辛苑很痛苦,他为“晓乘”痛苦,也为“小程”痛苦。四年前他喜欢赵寻越时,抱有善心和良意退出,一方面他看到自己与赵寻越家庭之间的差距,孙晓乘的自卑,程辛苑不是没有过,只是他自信又看得开。另一方面,他不愿“掰弯”赵寻越,让赵寻越的家人也经历这种人间惨剧。
程辛苑回到临尘县以后,觉得赵寻越长大了,成熟了,他有几分欣慰,也有几分害怕。赵寻越以前是个优秀的警校生,现在变成优秀的警察,程辛苑爱才惜才,当然欣慰。那他害怕什么呢?他怕分别四年后,再次对这个小孩动心。当程辛苑察觉赵寻越向他靠近,抱着某种即将迸发的感情,程辛苑就害怕如果两人真的戳破那层窗户纸,等待赵寻越的,会是像孙晓乘一样的悲剧。
孙晓乘的悲剧,是所有同性恋人的悲剧。就算程辛苑自己家没有闹到那个地步,依然有无数人压抑、隐瞒、无法自由地活下去。程辛苑痛苦的源泉是,他和孙晓乘,和其他那些同性恋人们,谁都不比谁活得更好一些。
程辛苑长久地沉默着,愁闷让赵寻越难耐:“你说的话什么意思,啊?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
“我说什么呀?……”
程辛苑想,我说什么呢?说我去看孙晓乘,说我烦闷,说我喜欢男人吗;赵寻越想,说你去了哪里,说你为什么这么消沉,说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夜更深了,天更暗了,仿佛再耗下去,天就要亮了。可天亮了,他们就会有结果吗?程辛苑绕过赵寻越,往自己宿舍走:“……我累了,我想睡觉。”
程辛苑再回临尘县之后,总是给赵寻越一种感觉,明明他们无限靠近,可程辛苑又突然无限远离。
“不行,你必须说!”赵寻越跟到他宿舍门口,程辛苑拿出钥匙开门,赵寻越手里还端着脸盆,杵到程辛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