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敲门的人并不回答,只是一味敲门。程辛苑不耐烦地走到门口,嘴里叨念着:“谁啊大晚上……的?”
他打开门立刻愣住,门外站的人是赵寻越。程辛苑连客套都没有,直白地问:“你?……干嘛?”
赵寻越显然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程辛苑甚至没把门完全打开,让赵寻越进屋。他不想,不想让赵寻越进他的屋子。那是一种小小的固执和坚持,他可以让司迁业、曹冲、马全全,让任何人进他的宿舍,但是大晚上的,赵寻越单独主动上门的话,就不行,不能进来。
天色渐暗,有阴影打在赵寻越脸上,使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严峻。
“你……你……”赵寻越似乎很犹豫,说了两遍才道,“冲哥说,你打算周末一个人回马沟乡去看卜哥?”
啧,曹冲这家伙真是嘴跟脑子一个速度。程辛苑有些后怕,不置可否地点了个头,准备接赵寻越的后招:“是……”
“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什么?程辛苑惊讶地望着他,赵寻越没有退缩:“你一个人怎么去?也不能开警车吧。我有车,我开自己的车从市区来的,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所以你是要给我当司机吗?程辛苑惊异的程度更大了一圈。赵寻越肯定不是只想当个司机,他只是找了个程辛苑不好反驳的理由。
“……”
程辛苑出了口气,想说什么,还没出声,赵寻越又道:“而且你肯定不知道墓地在哪,我知道,我带你去。”
听到“墓地”这个词,程辛苑皱了下眉。赵寻越的口气听得出着急,好像只把“墓地”当成一个普通的到达地,程辛苑心中有些抵触,他本就打算一个人去,于是问:“你周末不执勤吗?”
“我可以、我刚跟……”赵寻越心急,结巴了一下说,“我找人换班。”
“谁啊,小马?”
“嗯。”
程辛苑轻笑道:“呵,那就是小马这周末休息咯?那他不想去吗,也许他想跟我一起去,你却强行跟人家换班。”
“我……”赵寻越急着争辩,看程辛苑爱答不理的表情,又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程辛苑就是不想带他去,跟换不换班没关系。
赵寻越一直看着他,也不反驳,程辛苑怕这小子像四年前要求去巡界似的“死缠烂打”,强硬道:“你好好上班执勤吧。排班排出来就是让大家遵守的,万一换班出事了怎么办?换来换去的不好。”
他说完微微扬起下巴,没出声,无声地问赵寻越听懂没,听懂就给个回答。就算程辛苑现在不是正队长了,那也是副队长,赵寻越对他该有的“收到回复”、该有的尊重,一个也不能少。
赵寻越这回既没“死缠烂打”,也没“以礼相待”,他低头想了一瞬,直接转身走了。
“呵……”
程辛苑嫌他没大没小,但至少“大事化小”了。为什么大事化小了呢?不知道,赵寻越来找他不是大事,可程辛苑怕跟赵寻越单独去马沟乡,会变成大事。
周五这天,程辛苑找到了租车门店的电话,租好了车,跟马沟乡当地派出所的人确定好墓地地址,还跟曹冲要了最新的地图,早早上床睡觉了。
周六一大早,他在食堂吃完早餐,背着简单的住宿用品正要走出警队大院,院里一辆黑车开过来,还向他鸣笛。
程辛苑纳闷地望着黑车,车窗缓缓打开,驾驶席里坐的正是赵寻越。
“你……你干嘛?”
程辛苑惊了,赵寻越好整以暇地说:“我也去马沟乡,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你、你……”
程辛苑想说“你有病啊”,心想赵寻越真够可以的,以前他还会撒泼耍赖地求人,现在毛头小子长大了,有车了,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上硬的了。
程辛苑不愿大早上跟他争论:“我租好车了,不用。”
他说完大步往门口走,赵寻越的车就缓慢地跟在他身边,慢慢地开。
“啧。”程辛苑不得不停下来,“你干嘛?”
第68章 汗湿2
赵寻越很正经地说:“我告诉你了我也去马沟乡,你要是不愿意坐我的车,非得自己去,那你在前面开,我跟着你。”
“哎,你是不是没完了?”
程辛苑很生气,赵寻越却不急,反而把车窗合上不再理他。程辛苑又恼又无奈,赵寻越这个愣头青,的确是能干出“一直跟着他”这种事的人。程辛苑不是吃素的,四年前他就因为“妥协”酿成恶果,四年后他绝对不会再“顺从”赵寻越。
“算了,你要跟是吧?跟就跟吧。”程辛苑对着车窗,无可奈何地说。
说话的人敢说,听话的人就敢干。程辛苑自顾走出警队大门,一路上赵寻越就慢悠悠地开车跟着他。等程辛苑走到租车门店,赵寻越把车停在外面,自己站在车旁,眼睛死死盯着程辛苑的一举一动。
程辛苑在店内办手续、拿车钥匙,转眼就瞥见门口望着他的赵寻越。那人双手抱臂,用一种看待猎物的深邃眼神看他,程辛苑拿车钥匙的手都颤了一下。
这小子的眼神越来越放肆了。以前赵寻越看程辛苑,再不满、再反抗,眼中也有几分敬畏,那是对程辛苑年龄和职位的尊重。现在他长大了,程辛苑的职务也降了,赵寻越的眼睛里有一种粗野蛮横的赤|裸感,搞得程辛苑心烦。
他假装不在意,出了门店也不理赵寻越,找到自己租的车,上车就走。后视镜里,赵寻越的黑车立刻跟上他,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在路上。程辛苑时不时瞟一眼后视镜,既想开快点甩掉赵寻越,又不敢开太快,怕后面的人执拗地追车,发生事故。
他就这么心烦意乱地开出了县城,车子开进山路后,他操心的性子又上来,既要小心自己行车,又担心后面的赵寻越开山路跟车危险。一般车队前进,第一辆车的司机都比较操心,开快了不是,开慢了也不是,程辛苑随时瞟着后视镜,注意车速,控制着车距。后视镜里那辆黑车突兀、孤独又直直地跟着他,程辛苑忽然觉得,这车好像它的主人。这么一想就走了神,车胎撞到一块石头,突然不动了。
“靠……”
程辛苑骂了一句,解了安全带下车,打开车盖。赵寻越停好车赶紧过来问:“怎么了?”
夏天天热,程辛苑额头上渗着汗,看着冒烟的发动机,又急又燥,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赵寻越听出他的火气,没说话,转身走了。程辛苑支起车盖,用手摸了摸发动机。天干物燥的,他那点仅有的维修知识都抛诸脑后,望着发动机,脑子里一团乱麻。忽然他感觉脸侧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镇了一下,转头去看,赵寻越拿了瓶冰矿泉水和一个工具箱,把瓶身敷在他脸上。
“你喝点水吧,我来。”
那瓶水的凉意真的解了程辛苑心中的火。准确的说,他还没喝水,但因赵寻越的行为,心中的火一下清除了。他没想到在这么意外、烦躁的当口,赵寻越这个毛头小子能默默站出来,替他解决困难。
他拿着水后退了两步,把车前的位置留给那人。赵寻越把工具箱放到地上,有模有样地开始修车。程辛苑望着他。赵寻越穿着短裤和T恤,小腿上的伤疤露出来。程辛苑本能地不愿去看,又望向他的后背。
赵寻越穿了件黑色的T恤,后背汗湿了一片。他低头探进车盖里面的时候,整个脊柱的形状会透过T恤显现出来,再加上他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有股邪火腾一下窜上程辛苑心头。
那是一种不同于方才的燥动,不是因为天热、车发动不了着急,而是一种强烈的迫切的意欲,涌流而出。程辛苑差不多明白赵寻越的意思了,这家伙这么上赶着照顾他、跟着他、甚至还吃醋,程辛苑再迟钝也该明白他的心思了。山路、夏天、空车、杂草、汗湿的T恤和男人的脊背,耳边有鸟鸣和风声,这些混乱的、没有特殊意义的事物全部呈现于眼前,程辛苑既是独立于它们的客体,又身在其中,与这些东西混沌、迷朦、激烈地交叠在一起……
操。
程辛苑赶紧拧开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通猛灌。他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但显然想的不是能见人的东西。他喝得太猛,水都流出嘴巴,还咳嗽了一下。赵寻越转身看他,程辛苑一边咳一边擦嘴角的水,目光对上赵寻越,因为咳嗽眼神带了点迷离,那人望见后赶忙回过头,继续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