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们在付出了这些代价之后,是否能迎来光明的未来,但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只能变革,只能救亡图存,老丞相的方法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他,没有人能推进这一切。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
“我们没有选择。”
说到这里,徐玉阙的声音哽咽了,与我一样,这也是他的真情流露。徐玉阙此人,本质上是个很传统的读书人,他立志效忠明主,心忧天下百姓。商海沉浮的几年,他表面洒脱,时不时嚷嚷着说,赚够了钱就隐居山林,从事不闻天下事。而实际上,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了对世运国事的关切,正所谓,风声雨声,声声入耳,边事政事,事事关心。
所以,在明知宦海惊涛骇浪,行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情况下,我也从未劝过他他要远离这多变血腥的政局。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徐玉阙望着大街的尽头,望着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对我说,更是对自己说。
“李念恩,我们应该往前看,我们只能往前看。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是希望,被革职,被打击,又能怎样。
“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能东山再起。
“反正我们本就是从一无所有起家的,就算失去一切,大不了重新开始罢了。”
回家的路上,天光破晓,阳光刺破如漆阴霾,太阳从世界的东方,从京城的上空,冉冉升起。
天,亮了。
149、
徐玉阙说得对,我们本就一无所有,爬到如今的位置,也算活个够本了。如果能更上一步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要让自己的余生无悔。
人生在世,说到底,就是求一个不留遗憾。
为了让我的人生不留遗憾,我一定要杀了小世子,这是我十余年前的誓言,是我在死亡之前必须达成的誓言,哪怕明知道这是主子抛下的鱼饵,为的就是让我和季老丞相相互残杀。
若要在朝堂上扳倒小世子,我都察院案牍库中的罪证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但从主子很明显希望我能在暗中杀死他,然后再嫁祸在季老丞相的头上。
暗杀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难在我不想与季清贺联手,而小世子胆小如鼠,身边往往护卫成群,我很难下手,说简单也简单,简单在于我的心腹已经安插在小世子的身边,随时可以将他引诱到暗杀地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想找我的心腹商讨如何刺杀小世子的计划,我的心腹就到了。
半夜时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从侧门进入我李府,在我书房的暗室中,与我密会。
女子摘下斗篷,正是刘家女儿——刘宛妙。我和她的事情要从多年前说起了。当年,为了打败益州刺史荀匡,我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在她父亲死后,无依无靠的孤女成为刘家族长手中用来献媚权贵的棋子,她走投无路之下,收了我的扳指,认贼作父,当了我的义女。
我对她有愧疚之情,虽然想要利用她的皮囊,但也希望她能余生安乐。最初,我想撮合她与小崽子的,结果小崽子死也不肯,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让她去勾引小世子,将她亲手推入敌营。
这丫头聪明,看得清状况,也很争气。我不过安排她与小世子见了一面,她就勾得小世子茶饭不思,此生此世非她不娶,千金为聘,迎娶她为世子妃。成为世子妃以后的这么多年,她也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多年来,一直与我保持通信,贡献了不少关键的消息。
“参见义父。”刘宛妙对我行礼。
“丫头,快快起来,跟义父客气什么。”
我笑呵呵地将她扶起。
我与这丫头许久未见,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皇家宴会上,那时她虽然已经嫁为人妇许多年,依旧艳压在场诸多待字闺中的二八少女。她仅仅是坐在那里饮酒就能吸引众人目光,脑子不清楚的小世子也不嫉妒,反倒因为自己媳妇被大家喜欢而倍感骄傲。
我引她坐在案边,询问她:
“丫头,来找义父何事啊?”
“义父今日不是给我写了一封信件吗?我正是为此而来。”刘宛妙皱着眉,心间仿佛藏了无限的愁绪。
我今日的确给她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我现在要对小世子动手了,询问她有什么想法吗。
“嗯,丫头,怎么了吗?”
这件事很关键,但并不值得她不顾危险当夜就跑到我府邸来,她来这里一定另有原因。
我话音刚落,刘宛妙当即跪伏在我面前,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揪住我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义父,我愿意帮您对付我夫君,我愿意穷举他的罪证,盗用他的印章伪造他的笔迹,将亲手将他他投入大牢,让他受那天牢中的百种可怖刑法,就此半身不遂终生只能在轮椅上勉强度日,但我只求您一件事情,义父,求求您,留他一条命吧。”
我看得懂利益的纠葛却看不透复杂的感情,我着实没有猜到,刘宛妙这种精明的丫头,竟然会对小世子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动情。
不知道这丫头用情用到了那种境地,我还要试探一下:
“丫头啊,能留住一条命继续在京城还是好的下场,如果皇上判他流放到天涯海角呢?”
能够留在京城的确是好下场了,在边塞几年,我见过那么多的流放者,他们最后的下场不过两个,早死早超生和生不如死,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如果真的流放到天涯海角的话。”刘宛妙的眼神明显动摇了,像她这种大家族出生的女孩,受不住苦寒之地的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她这种娇花会在凛冽的风沙中快速枯萎,这些她都知道,但还是有什么东西让她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如下的话语,“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便舍了我的一切,跟他一起走吧,他那种五体不勤的家伙,如果身边没有人的话,连五天都活不过吧……”
这种觉悟令我动容,我长叹一口气,劝告她:
“傻孩子,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或许吧……”
像是预感到了无法违抗的结局,刘宛妙神色很悲伤。
我的确这丫头的的痴情触动,但这触动并不足以改变我的想法。无论小世子本身是个怎样的人,无论他身上有着怎样复有人性的一面,我还是必须要杀死他,有关这一点,我的观念不会改变。
所以,我必须要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傻丫头啊——”我抚摸她的头顶,循循善诱道,“你要明白,他既然因为你的容貌而爱上你,也会因为你的年老色衰而抛弃你。不要为了一个浅薄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
“不,他不会的。”
刘宛妙垂下头,任由我缓缓抚摸着她的头顶,口中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适当的坚持我可以了理解为孩童的撒娇,过度的坚持就会影响到我的计划了。此时此刻,我已近有些不愉快了。
我收回了手。
“刘宛妙。”
我直呼她的大名,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我就是要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今日是怎么来的。她不是个傻子,她清楚地明白,空有强大皮囊的小世子是保护不了她的,而她不过是一个应时而动的投机者,连反抗刘家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反抗我的意志了。
刘宛妙早就知道,但她仍旧不甘心,想要挣扎一下,看能否搏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现在,我亲手撕裂她自我欺骗的假象。
刘宛妙哭了出来,她的哭不是歇斯底里的,而是细弱的,压抑的,没有声音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将她的裙角我的袍角,无声润湿。
“我知道了,义父,我会去做的。”刘宛妙手中攥紧了我的袖口,后背弯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毕竟,只要有义父在,我就永远是刘家最受宠的女儿,而单靠着符永安,我刘宛妙,什么都不是啊!”
“傻丫头,明白就好。”
我重新抚摸她的头顶,赞许这个精明的女孩。
刘宛妙,从注定的弃子成为半个棋手,依靠的,正是这份该死的精明。
她明白,到底是哪些东西,让她刘宛妙,能够成为刘宛妙。
150、
我并没有立即动小世子,不是被刘宛妙的真情所打动,令我不得不改变计划的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