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有罪吗?
他也没罪,他是一个善良且真诚的孩子,相信身边的所有人,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我大脑冷静,滚烫的血液奔腾在冰冷血管中,我清醒地意识到事情的另一面。
申宏有罪吗?他有罪,以忠诚之名,行愚忠之事,戕害无辜之人,妄图以直臣鲜血染红自己的帽顶。我有罪吗?我有罪,我徇私枉法,妒功毁贤、拉帮结派以谋私。
小竹有罪吗?
他没有罪,但生逢乱世,过分善良,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不会原谅他的罪过,就如同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那样。
我将剑捅得更深,小竹的身体在短暂的痉挛之后,彻底停滞了动作。
我杀了小竹。
我的衣裳和双手尽是鲜血,早就洗不干净了,我离开了竹屋。
竹林幽幽,长路长长,踟蹰独行的我,前路掩映在暗影之中,身后是一个个染血的脚印。
103、
不费一兵一卒,宛城大胜,我又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胜利将为我换来滔天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利,我都不需要,以滔天的富贵,我换了一条命。
现在,我要去取这条命了。
今夜是庆功的晚宴,晚宴的帐篷之外,我与宛城太守见面了。几天不见,宛城太守满面红光,英姿不减当年。
“太守大人,这几天精神头不错啊——”
我大笑着凑过去,与他勾肩搭背,亲如兄弟。
“哈哈哈,全怪八王爷这儿伙食太好了,把我都吃胖了。”
宛城太守很是洒脱,半点没有身为俘虏的诚惶诚恐,很明显,主子没有亏待他。
这很好,我可没有折磨将死之人的嗜好。
脸上的笑意愈加满意,我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哎呀,见您这么快活,小弟我嫉妒啊,不瞒您说,这两天我可是活得诚惶诚恐啊。”
“哦。此话怎讲,如若有需要,下官将竭尽全力帮助大人。”
“嘿,还不是小世子的事情,”我收起笑容,面露苦色,“宛城的时候,我拍小世子的马匹拍到了马屁股上,得罪了他,他老人家在宛城不是布下了好些个计划吗?小弟我一个都没有参与。现在小世子成了主子面前的红人,小弟我担心啊!”
“莫要担心,莫要担心,下官与世子大人勉强有几分交情,如有机会,定会为李大人美言几句。”
宛城太守笑呵呵地安慰我,说着毫无用处的空话。
他的言语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没有否认小世子在宛城有计划,也没有否认自己参加了计划。
这就够了。
季三青之死哪有这么简单,申宏是主谋,我和小竹是推手,但还有两位幕后黑手呢。
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太守话音刚落,我微笑着,拔出了腰间佩剑。
太守的脸霎时间就白了,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转身想跑,可惜,我早在我们二人身边安插了我的兵。
士兵无声悄无声息地包围我们两人,封堵了他所有的退路。
“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守勉强地笑着,此时此刻,他仍能保持镇静。
“没什么意思,小弟要借大人项上人头一用。”
我笑语晏晏,很是客气,手下长剑划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噪音。
太守猛地开口,与我谈判:
“十万两!我的十万两白银只埋在我知道的地方,你们杀了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连我为什么要杀他们都不知道。
或许是我憋笑的表情过于扭曲,太守猜不准的我的心思,他眯起眼,继续加码。
“李念恩,除了这十万年之外,我还有十万两,这十万两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放了我,就都是你的了——”
我笑出声,转过身去,肩膀不住颤抖。
啊啊,没错,李念恩,李三胖,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对金钱视若无睹。即使我能够富可敌国,我面对财富依旧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钱财是我的原罪。
可凡事都有例外啊。
此时,此刻,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宛城太守,其一生积蓄何止十万雪花银,却被尽数拿来贿赂我,只为保得区区小命一条。而现在,
有了无上权威的我眼也不抬,手中的利剑不曾收回,然后,在太守下一句哀求出口之前,我执剑回身,一剑封喉。
在鲜血肆意流淌的地面之上,宛城太守一生积蓄的白银有着令人迷醉的银色闪光,但到了我眼中,却不及手中利剑吞吐的一丝寒芒。
我将满是鲜血的利剑收回剑鞘,哼着小竹教我的歌谣,踩着宛城太守的尸体,向灯火通明的帐篷走去。
在欢庆的宴会之上。
我腰间佩戴着杀人的宝剑,以复仇者的身份入席,无人敢拦。
宴会上,主子的左侧坐着小世子和九王爷,以及老王爷的手下和主子扶持起来的嫡系。
右侧的席位,坐着我和季清霜,以及大世家的庶出子弟。
主位上的人坐得太高,神情和态度都暧昧不明。宴会左右两侧泾渭分明,还未成事,人心就已经开始浮躁不堪。
军营中的宴会没有宛城中的讲究,粗狂的军乐与柔情的雅乐混杂,时不时还来段荒腔走板的市井小调。宴会上的舞女也比城中的更加豪放,衣装轻薄到近乎没有,舞姿如同燕子上下飞舞。舞女销魂,眼中带着勾子,姿态中带着魅惑。
不过距离主位最近的几人,无一人在真正观赏舞姿。小世子与九王爷攀谈,九王爷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到我这边,我不知怎样面对他,也就装作没有看见。我们这边,小崽子这个长不大的家伙只在乎吃的,趁着季清霜不在意,悄悄偷季清霜碗中的肉……
等等,他怎么做到的,从季清霜的碗里抢肉吃?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一众大老爷们里,唯有季清霜一个姑娘家的,专心致志地看舞姬妹妹们跳舞。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所以提醒季清霜,小崽子正在偷她的肉吃。
季清霜愤怒,把小崽子的头按在地上,暴揍之。
面对小崽子控诉的眼神,我耸耸肩,拔出渗着血的宝剑,用衣服一寸一寸把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与我们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小世子他们所在的左席就正经多了,衣冠楚楚,兄友弟恭。
也难怪主子看重他们。
没办法,谁让我们都是焚琴煮鹤的粗人呢?
太过安逸的生活,我们过不习惯。
酒宴进行到一半,宴会热烈的气氛有所衰减,主子主动让小世子到他身边去。
在座的诸位表面上吃喝不误,实则都把注意力放到主位那边去了。
主子亲密地握住小世子的手,与他热切地交流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片刻之后,主子站起身来。
全场鸦雀无声。
“符永安是本王皇叔唯一的孩子,现在皇叔已经不在了,本王有义务代替皇叔照顾好永安。本王决定了,从今天起,永安就是本王的亲弟弟,本王有的,付永安也当得一份。”
主子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小世子,身后的侍女识眼色地又加了一个位子——就在主位之旁。
主子与小世子一同坐在主位之上,主子对小崽子招手,笑着说:
“符克己,快过来,拜见你的叔叔。”
在座的诸位无声地叫交换眼神,这哪里是要小崽子叫小世子叔叔,这分明就是让小世子踩着小崽子上位。
小世子和小崽子的年岁本就差不多,小崽子又不受宠,继承人这件事说不准了。
季清霜盯着主位上的两人,拧紧了杯子,小崽子第一反应是看我。
我握紧剑柄,向他比了一个口型——“忍”。
你必须忍,你还年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毁了多年的经营。
我也得忍,现在不能着急,内战还没有结束,我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会地弄死世子。
我们都要忍。
小崽子垂眸,乖顺地给小世子行礼,小世子深感受之有愧,下场亲自扶起小崽子,带小崽子一起上了主位。
好一副叔侄情深的大戏。
我旁边的季清霜看着这幅感人肺腑的场景,气得眼睛发红,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抡起拳头把小世子狠狠地揍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