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27)

在某次踏青的时候,季三青将我拉到了一旁,同我说话。

“你知道吗,其实大家都有点怕你?”

“啊?为什么,是被我的外貌吓到了吗?”我委屈地皱起脸,可怜巴巴地抱怨道,“可是这种事是老天定下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做主啊!”

“不是这个原因。”季三青挠挠头,终于想明白了该怎么样与我说清楚,“这样吧,你做几个表情给我看,我说你做。”

我虽然不能理解季三青的深意,但还是愿意听他的吩咐的。

“开心的时候。”

我当即裂开嘴角,眉眼弯弯,竭尽全力地想要和他人分享我心中的喜悦和明快。

“装呆的时候。”季三青的神色有点严肃。

我耷拉下眼角,鼻子揪起,背部微微弓起,一只手挠着脑后,另一手有点无措,嘴角带着点讨好的笑意。

“……看见最仇恨的人。”

季三青的声音有点干涩。

我头颅微垂,微睁的双眼向上斜视着,目光如蛇,周身的气氛阴冷如冰窖。

季三青向后退了半步,在回过神来之后,稳住了自己身体,他一声长叹,重新站回了我的身前,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直觉不错,你装呆和傻笑的确挺讨人喜欢的。”季三青看我的神色有点复杂,他按在我头上的手微微施力,“不过,七情六欲,面目神色,你当真能随心变换?”

“台上的戏子都能做的那样惟妙惟肖,我只要用心去学,为何做不好?”

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现实和戏曲不一样。”他说。

“有何不同?”

季三青垂眸不语,压在我头顶的手越发用力,我感觉有些疼痛了。

许久,季三青终于放开了我,他深吸一口气,仰面躺在春天的草地上。

“你说的有理,我是落入了迷惘。生旦净丑,荒诞不经,现实本就是一出跑调的戏曲。”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装也装不出来,我茫茫然地站在那里。不过季三青也并不在意我有没有听懂,他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我跟他一起躺下来。我年幼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在泥潭中长大的,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同他一样,我也呈大字形躺倒在草地上。

出来踏春自然都是选天气不错的日子,今日太阳也不错,我刚刚躺下的时候,眼睛险些被阳光闪瞎。细心的季三青伸手,替我捂住了眼睛,眼前霎时间从一片明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黑暗,在这一片黑暗中,季三青同我说。

“小兄弟,你知道吗,你很有成为一个佞人的潜质。 ”

“什么是佞人?”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手下的时候就别想了,我会盯着你的。”

当伪装已经成了习惯之后,我下意识地就流露出戏谑的呆样,这反应并非是出自本心,而是为了讨好他人的功利心,季三青自然也能看出,他半坐起来,气得拿手指狠狠戳了戳我的额头。

“你在我面前收回你的那套,不然小心我罚你抄《论语》!”

在众多经书子集之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论语》了,季三青就是拿住了我这一点来威胁我。

可我的确不想抄。

所以,听他的就是了。

92、

在我卸下沉重的盔甲之后,我尝试放下心中的傲慢与自卑,诚心地与他人交流,在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之后,季三青院中的那些仆役果然与我的关系更加亲密。

当侍卫大哥教我武功,当侍女姐姐悄悄给我塞东西,当小竹拉着我的袖子同我讲话,当季三青从书房敞开的窗口,向我们投来的含笑一瞥。

每当此时,我的胸膛中都会涌出那股暖流,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气味,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温暖。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就是爱。

是柔顺的,温暖的,细微的。

是他人的陪伴,是共同的欢乐,是真心换得地真心。

扪心自问,我喜欢爱吗?喜欢爱着他人的感觉?喜欢被爱的感觉吗?

喜欢,当然喜欢,但我得到爱,学会爱的时间……太晚了。

晚到——我已经彻底放弃对他的任何奢望,转而去追求那些不会背叛我的外物。爱在我的生命中,降临得太晚了,晚到我不会为它放弃我选择的路途。

早在我决心离开乌巢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我的未来,此后的任何触动,都不会改变我最初的选择,放弃我为之存活的理由。

因此,当我在季三青那里感受到爱的时候,空虚随之而至,当那甜蜜的浪潮翻涌在我的胸膛的时候,我的心内是空的,它在叫嚣着,它在哭诉着,它在逼迫我做出疯狂的决定。

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与季三青只能是估客,那远隔沧溟的匆匆一瞥。

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分离的不日而至。

93、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与季三青的分离会来的那样早,早到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地认识对方。

在我转到季三青手下的第二个月,在花开荼蘼的暮春之时,小竹在一个没有星辰的夜晚,抱着我哭了出来。

他哭着告诉我,季三青要去中山国出使,这一趟出使,有着极大的危险,大到他很有可能——没有办法活着回来。

小竹的哭不是宛如婴儿的那种不管不顾的哭法,而是细细的,微弱的,无声的哭法,看着小竹那副难过的样子,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天的我与他感同身受,心痛难当。在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我终于将苦累的小竹安抚睡着了。

吹熄烛火,替他更衣,我趁着月色去找季三青了。

我知道凭我的身份,是无力更改季三青的任何决定的,但是……小竹他跟了季三青这么多年,季三青总不至于连小竹的想法也全然不顾吧。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我仍旧愿意去试试,看看这件事情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月上中天,季三青依旧呆在书房,隔着透光的门扉,我小声地唤着:

“大公子?”

“谁啊,这么晚了。”

搁笔的声音,衣袍摩擦的声音,步鞋踏地的声音,闭合的门扉在我面前被打开,季三青站在明亮的烛火之中,如玉的面容透着柔和的光。

看着这样的公子,想着他将踏上陷途,胸膛之中的甜蜜不再,转而是苦涩的液体,那液体腐蚀掉了我近乎整个躯壳,令我的行动变得滞缓无比。我黑瘦的小脸皱成一团,我知道这幅表情一定丑陋极了,在铁匠那里时候,每当我露出这幅表情,我就会被打得更狠。

我不喜欢这幅表情,我厌恶这幅表情,我以为我不再会露出这幅表情的,可是,在季三青面前,我忍不住。

季三青看着这样丑陋的我,没有任何的神色,反而忧心无比地将我迎进书房。

“小兄弟,怎么了?”

他带我在案边坐下,给了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我捧着茶,压抑了那哭泣出声的冲动,以尽量正常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公子你……要去中山国?”

大禹国中国的人谁不知道,我国与中山国连年战争,是世代的血仇,中山国连我们送过去和亲的公主都给弄死了不少,更别提使臣了。哪怕是我这种见识短浅的人也知道,这趟出使危险无比,几乎可以称得上十死无生。

季三青只会更加清楚,可他一点都不在意,言语仪态一如往日,洒脱自在。

“没错,我明早就要出发了。”

明早,这么快?被这过快的时间吓到了,我的言语也失了分寸。

“那——大公子不去不行吗?”我口不择言,竟然直接问了出来。

“小兄弟,你说什么呢?”季三青一点都不在意,他和往日一般,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这可是圣旨啊,谁敢不从,而且,我这趟也不白去啊。此次出使中山一国,不论我能否完成任务,季家都可以趁此机会回到京都。”

十二岁的我对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半点不懂,即使季三青说的再有道理,我也隐约觉得,季家重回京都的机会比不上季家大公子的性命,季家接受这道圣旨时,恐怕并不甘愿。

我抱着温暖的茶杯,眨巴着眼睛,盯着季三青,嘴唇开开合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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