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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轻轻没客时就坐在红色小凳上。她撑着脸低着头,仔细看着凉鞋间穿过的蚂蚁。
她轻轻的呼口气,瞧着蚂蚁被风吹跑,她乐呵地咯咯的笑出声。
一片黑影下一秒笼罩她的全身。
宋轻轻缓缓抬起头。
一个长得张扬而俊俏的少年。校服衣领一丝不苟,背着一个简易的黑色书包,皮肤白如雪般。
他皱的眉深如山沟,似乎非常嫌弃。食指指着她,声音极不耐烦。
他说:“多少钱?”
☆、2
2
房里的女人纷纷偏头看夺目的少年,有些低着头捂着嘴叽叽喳喳,一些便一直磕着瓜子打量,眼神剥光他。
按摩院没有开灯,鹤立鸡群的人侧站在大门的背光面,粉帘遮住一半的他,黑暗布满少年侧脸,于是看不清神色。
这儿的少儿郎来得不少,但激起女人少女心的俊孩男是稀罕的。以往来的,多是些羞涩好奇、青春懵懂,寻求温暖的人。
哪像这个。
一副孤傲又屑意的样,彷如月藏深林般不肯落入凡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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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见宋轻轻睁着眼看他,像是瞧得个新玩意儿。偏着头,眼珠大如鱼目,只是不说话。
他随即皱眉,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做一次多少钱?”
“五十。”她开口了,回答的上一个问题。
少年听了,眉反而皱得更深,眸里鄙弃嫌恶的味顺着眼角化开。他右手玩着书包带,左脚往远离按摩院的方向缓缓移动。
房里的女人以为他要走了。
他的左脚又停下,手捏紧书包的背带,捏得皱巴巴。
“五十。”宋轻轻说。
话音刚落,他便拉起宋轻轻的手,用了力气扯她。五指收拢着她的手腕,领着她走进按摩院。
房里的女人看着少年不耐烦的走进屋,再看见她们后,呆怔的停下脚步松了手。
这么破烂的环境,白色地板脏得落满一片一片积攒的灰色陈年污垢。
徐嬷刚好出来,看着这少年也愣了下。随即摆出常年的笑容,领着他和宋轻轻进了最里面的房子。
门关上。徐嬷才缓缓的说着那些熟练又老套的话。
“轻轻只做口,别的不接。你别看她长得小,她已经二十六了,干这行有八年,活肯定熟练。”
十八岁起。
少年瞟眼打量低着头手指绕圈玩弄头发的女人。她习以为常的等着徐嬷解释,自己却垂眸不谙。她真是个老手?
“不做下面?该不会是得病了做不下去吧?”
徐嬷一时怔了。她瞧着对面揣着手面露鄙夷的贵气少年,一霎又摆出笑来。
“没有的事。”徐嬷说:“轻轻八年前就只做口的。一让她做下面,她就打人。她...”她想用食指指指脑袋,拿起后又放下了。
又说:“你放心。这里来找做□□的人少。这几年她都有检查身体,没病的。”
少年终于面露笑意,不明显的松开眉头。再瞟眼看着对他来说已经算老的女人,一面声音不轻不淡的说。
“也行。”
徐嬷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林玄榆站着,再低下头,垂下的睫毛闪堕如灯花。
她蹲下身子。
他看着宋轻轻的双手附上他的校服裤。她手掌小拇指一侧暖热地隔着布料烧着他。
他的手有些痒,摸了摸她的后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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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玄榆记忆里的宋轻轻,永远是坐在那塑料红色小凳上。
别的女人身着吊带,仿佛深知男人喜好般。沟缝挤着一条小线,衣裙的边缘总隐约露着丝绸的三角。
她呢。
或是望天,或是俯地。就一身单薄的青色碎花衬衣和一条天蓝色的长裤。
三个月前他路过这。第一眼停了几秒在这个身轻素白的女人上。
她爱笑,两个酒窝如盛了酒。
他仿若喝醉。于是他也顺着她的眼望去,只是树上一朵新开的白花。
以前他鬼迷心窍般地总要花些时间假意路过这。这个女人却没一次正眼看过他。
一次偶然的对视,她也稍快的偏离。他以往为胜的俊俏模样,竟不如她脚下一只蚂蚁能让她停留目光。
三个月后,他踏进这个肮脏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旧时城镇改革被城市遗忘的按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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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微抬头,像是在询问他:可以吗?
这眼神在他看来,更像是在问他数学题。仿若两人罪孽的事在她眼里只如单质的交易,不含人性。
她的眼睛在问:呐,林玄榆,这道题这样做可以吗?
林玄榆顿了一声,点了点头。
宋轻轻褪了他的黑色,她还不知这条小小的布料能抵上她好几个月的收入。
他本该有更好的选择,他却选择宋轻轻。
林玄榆在时间的流逝中,他闭着眼,所有感官放大。
林玄榆完全释放。宋轻轻倒在地上咳嗽,手掌捂着喉咙脸色憋红。
他圆了自己那股执念,利落地穿好裤子,眼睛再没落在她身上。
他想,不过是一次意外的看上眼,还以为多素白纯净。没想到真是个猫儿,一个五十块就能干嘴的女人。也就这样,俗不可耐,做什么不好,为了钱偏偏做这个。
这样的少年不缺女人,但也有底线。他有钱有貌有才,难不成还能跟一个穷困潦倒的猫儿发生什么离奇关系不成?
林玄榆穿上裤子,从皮夹子里掏了一张五十放在一旁的床上。
意兴阑珊。
☆、3
3
冬至的风如刀刮割天地,寒濑呼啸。风夹雪雨洋洋洒洒,整座城市白了头。
王姨要回家了,临走前不忘劝还坐在凳上撑着透明雨伞的宋轻轻。
“轻轻回去了。外面冷,容易感冒。”
伞面动了动,隔了半分钟,她拎着小红凳进来。
徐嬷塞了个暖手宝给她,又看着她冷得抖擞的身子,嘴上骂女儿般说她,“大热天坐那就算了,冬天也这么坐。我看你就是得个病才知道好歹。”
宋轻轻笑着,被她扫雪的手弄得痒痒,便搓着手。
“他一定会来的。”她说。
徐嬷听惯这句腻话,看她依旧不死心的傻样。心上便是几分哀其不幸,直叹这女娃遭了些什么罪,要被人骗成这样。
这八年明明没有一个人找她。就她自己一直固执在说。
他会来接她回家,所以她要等他。
徐嬷早已改了以前骂她看清现实的反驳,现在是习惯性应和她。
“对。他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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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爱光鲜亮丽,累旧的按摩院生意差了。徐嬷不舍得花钱装修,再碰上寒冷的冬日,现在的生意更加惨淡。好些阿姨回了老家或是换地儿做了。
小翠和宋轻轻还留着。
小翠的男友偶尔喝得醉醺醺,便来到按摩院门口大声嚷着扯她的头发,骂她是“万人骑的□□”。
小翠抹着眼泪拉着宋轻轻的衣袖,一抽一抽的哭。哭完了从兜里拿出刚挣的两百块递给男友。
小翠说,“轻轻,要是我是你就好了。傻傻的。”
她又摆摆手,“我不是骂你啊。我只是觉得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比这里的人活得自在多了。”
宋轻轻迟钝一分钟后,指着自己的下巴,疑惑的说了句,“我?”
“我不傻。”她说。
只是没人理会后面姗姗来迟的这句,也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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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玄榆倒真没再去了,已经尝了瘾。心中寥寥几句不过如此。脸长得清秀一般,技术还比不上月色的姑娘。她只是个把钱看得比人格重要的贱俗女人,都做八个年头了还要捞钱,脏不脏。
他的醉意冲淡,她的酒窝消失。
周四放学,他和几个朋友相约去附近的大超市买零食吃。
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他皱眉,少年老成的念叨几句:小屁孩儿们,这么大还吃零食。
再瞟眼不经意扫过薯片打折区,宋轻轻突兀地走进他的眼里。
还是一身衬衣长裤,不怕冷的。挑着薯片的口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的场合里遇见她。
“诶,玄榆?你知道她?”身旁的同学看他盯着她不放,揶揄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肩膀。
他说,什么?疑惑的蹙眉。
“猫儿呗。”男同学兴奋笑着,又说,“班里有男生找她做过,说长得像初恋。就可惜只做嘴,据说脑子不大好,问她一句,她隔很久才回你一句,跟树懒似的,估计是想一句话要想很久才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