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站在原地,脸色渐渐由红转为正常,子文确实抓住了他的弱点,他的确不敢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你真的是旧疾发作?”
子文虚弱地点头。
“就算?”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我今日疼死了,只要你没请大夫,就与你无关,但请你给我一套干的衣服和……和纱布,我处理伤,伤口”又是一阵剧痛涌上,打滚的过程中,子文看到牢头半信半疑地走了。
凉风如梦,苦中长行,这一夜,痛着痛着晕了过去,又痛着痛着转醒,稍微好点,分分钟又是更大的痛苦,熬了几个小时后,终于在天大亮的时候,慢慢爬到牢门,拿到牢头放在地上的药和布条,忍着疼给自己换药。
所盼子文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用,反而潜力还挺大的,经过一夜的苦熬,还是熬过来了,伤口也因为换了药,渐渐没了痛觉。
以后……如果赵高真的不会放过我,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再跟从前一样,至少,不能再人人可欺。
莫玄,我实在是太傻了,竟轻信了你?!
呵,子文突然笑了,笑自己着实可悲,哪里是莫玄,明明是自己太窝 囊,被人耍的团团转,还浑然不知……我,早该猜到,从头到尾,唯一跟我有联系的唯有那‘老实忠厚’的莫玄,如果单单只是出卖,那她认栽了。
可你为什么要推我走上一条荆棘万险之路?路的下面,是蛇谷深渊啊莫玄。
身后,堵住后路的,却是哪些我要相信,发誓绝不会伤害的人。
哈哈哈……子文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当一件事变成天下大势,凡天下人都无法置身事外,不管他是否愿意。
梦中,我行在崎岖的路上,脚下骸骨无数,血聚为河,不见尽头。
人性就是当你走投无路,放弃一切,只为活着。
子文入狱的同一天,莫玄死于桑海城外的东坡树林,高渐离、雪女、盗跖赶在秦兵前离开,等官兵到时,看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哪有什么墨家叛逆?为首的兵长顿时一肚子气,原以为有功可立,不想白白跑了一趟,冲着莫玄的尸体踢了一脚,不甘的离开。
“今天还是没有见到子文?”一看庖丁从进门到坐下都不吭声,张良就明白了。
庖丁忧伤地叹息着,感觉子文大限将至,“臭小子武功差、爱挑食、脾气怪,身体又没我这么强健,现在还受了伤,不知道在牢里还能撑多久!”
“喂,丁胖子,子文有你说的那么差吗?”盗跖永远都无法忘记子文是怎么从他这个盗王之王以及现任巨子手里抢走那么多吃的,单凭这一点,他绝对相信子文不会这么快完蛋,“说不定,他现在坐牢坐得很开心,根本不希望我们去打搅。”
此时,正是子文重新挨饿受痛的第十五个时辰,不时来查看的牢头,自己都渗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子文还在喘气,他一定以为子文已经死了。
“可是子文现在的处境的确危险,稍有不慎,再难脱身”雪女嘴硬心软,子文出事这几天,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也是一直担心的。
“是啊,可不知道是狱卒有意为难,还真是那臭小子自己的意思,就是不让探望”庖丁愤懑不平,不让探望,带去的东西倒是一件不留的收下了!
“那么,里面的东西?”盗跖若有所指地问。
“放心,已经销毁了”既然不能保证是子文亲手接收,庖丁自然也就放弃了用这个办法给子文传递消息。
“丁掌柜,子文就没有什么话带给大家?”我离开的时候,子文还没有苏醒,如今她有伤在身,身在牢狱无人可信,再被人发现身份,那就糟了。
“传话的狱卒说子文已经醒了,但他不见任何人,特别是大夫。”
“嘶~这就怪了”盗跖摸摸下巴,很想知道大牢里的那个吃货在想什么。
庖丁纳闷儿道,“所以我说,不知道是臭小子自己的意思,还是官府的人故意为难。”
“唉,张良先生,子文的事你一直都很上心,依你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良没想到盗跖突然会这么问,连一旁的雪女也觉得问的有些突兀,“子文伤势颇重,身在牢狱,没有办法好好休息,再不让大夫诊治,只怕会更加严重,所以,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怕是有人想利用子文讨些好处,丁掌柜身份尚算安全,万不可强行探望,避免与官府发生争执”张良眉心微皱,还是决定继续替子文保密。
“说的有理,那怎么办?”刚问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当众人目光投过来的时候,盗跖觉得自己就是嘴贱。
挺住
想要掌控命运,也必然先按照命运的轨迹行走。
夜色渐深,方圆百里一点点静下来,最后只剩草丛里悉悉窣窣的声音,身处清净之地,却无清净之心。
红衣女子站在树影下,下意识的环抱手臂,右手滑过左臂昔日受伤的地方,呵,却被自己的举动逗笑,都这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伤口?不过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子房,你来迟了。”
“抱歉”张良一向守时,迟到了这么久必然有他的原因,“事情查的如何?”
一片叶子顺发落下,赤练随手接着,“莫玄确实加入罗网一段时间,只是……”
傍晚时,藏在瓦底的蜘蛛从里面爬出,在檐角精心的结起它的网,其实,它们选择结网的位置一直很精妙,既有深厚隐蔽的根基,也有观望全局、预测危机的视角,只可惜,对于天空乃至这小小屋舍而言,它实在是太过渺小,小得屋舍主人根本不屑注意。
也正因如此,往往在它结成巨网之前,几乎不会受到打扰,“流沙组织的确厉害,这是派去的第几批了?”
“第五批,还是一个活口都没留”甲等丁清楚简短地回答,他蒙面的黑巾上是只白色的蜘蛛,从远处看,大半张脸都被它盘踞着。
香炉青烟袅袅,整个房间充满一股淡淡的味道,笼罩在似有似无、亦真亦幻的烟雾中,赵高悠然自得,像是看戏的旁观者,“继续监视。”
第六批罗网探子派出。
桑海的牢房中,子文刚熬过酉时,一动不动地倚在桌上,桌的边沿布满牙印,她的口里全是木头细屑,嘴边是干了的血迹,喉咙像着火烧一样难受,眼前的黑色开始发红……牢头拿着一盏灯,烛火照在子文脸上。
子文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烛火,一瞬间,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
牢头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害怕子文死了给自己惹祸,随时做着等子文昏死过去就把他送医的准备,正要进来拉人,没想到子文突然睁开眼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不过,过了一会儿,牢头放弃了这种想法,他觉得子文可能真的是旧疾发作。
这双眼睛里的光芒,比他手里这盏灯的烛火还要亮许多倍。
在狱中当差多年,见过的犯人无数,偷鸡摸狗的,杀人掠货的,含冤入狱的,宁死不屈的……各式各样的都有,通常有这种眼神的人都是求生意志极强的人。
而这种人是绝不可能轻易死去,所以,他干嘛还要麻烦?
“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回过神来,子文想算算时间。
“噢,戌时一刻,小哥……你是在算你发病的时辰?”每次进来都问我这个,你是疼得忘了时间吧。
子文看了看牢头,点点头,这个牢头其实很聪明,“到明天丑时还有?”
“四个时辰左右”原来这人真的天时都不省了。
还有八个小时……子文欲哭无泪。
牢头很理解子文,不一会儿就和烛光一起消失。
戌时二刻,盗跖打探消息回来,便奔着飘香的厨房,既然有人备好了美食,他是绝不会客气的。
身为天下最优秀的厨子,由着盗跖毫无压力的扫荡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菜,而且一分钱都没有,庖丁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喂,你别光顾吃,那小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嗯~啧啧……”一块肉夹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酱汁完全入味,连鼻腔里也充满着肉香,“丁胖子,你这人不怎么样,菜倒是回回让人惊奇,百吃不厌呐!”
庖丁脑门上显出三条黑线,是白吃不厌吧?只有先忍了,谁叫这贼骨头这方面比我们都强来着,等子文回来,一定将这几道菜的钱从他的工钱里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