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所有的商家，在遇上了一个像她这样无头苍蝇般任凭摆布的顾客之后，都要既乐不可支又大惑不解了吧？明明，看她的年龄，也不该再是这么一个浑不知事一哄就上钩的女人了。
可是，没办法。这些对其他女人来说无师自通的常识，她却着实是一窍不通。从来都没有人教过她……不，是她自己，一直都抗拒着被人教授这方面的知识，就更别提是主动启齿打听或私下关注研究了。
她好像始终抱着一份最后的坚持，也严守着最后那一道防线。至于这份最后的坚持到底还有没有意义？最后那一道防线防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
还有，经过今天这一番折腾，那最后的坚持和防线，又是否就此溃不成军了呢？她还是说不清。
她唯一能说清的只是，经过一番堪比打仗的试穿预演，她终于从今天新入手的一堆衣鞋配饰中，选定了明天赴约时要穿搭的那一套。
那是一条灰绿色的改良旗袍裙，配上同样色系的斗篷式披肩和平跟单鞋，再缀以翡翠镯子和珍珠耳坠，挎上米色小手包……清一色的典雅素净、知性含蓄。
这是现如今最与她个人气质相衬的装扮，却……全然无法亮了他的眼。她知道的。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变不成他最喜欢的那种样子。她只能尽她的全力，把最好的那个自己呈现给他。
话说……早知如此，刚才在商场里就不该那么头脑一热不自量力，把那几套一点都不适合自己的“萌妹风”穿搭也购回家的……
望着试衣后的满地狼藉，陆雨梨苦笑着，如是想道。
最后确认了一下这身打扮没有任何的不当之处后，陆雨梨拿过手机，小心地点开了“改个昵称能转运吗”的微信头像。
“明天，不见不散哦！”
在最后的语气词上，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加上了那个十足小女儿态的“哦”字。
真不适应……但，这样会显得更“可爱”一点吧？
她还真是没救了……
兀自摇摇头，按下了发送键，陆雨梨又一次打量着“改个昵称能转运吗”这个全通讯录里最令人发噱的网名……
还是那么地天马行空想到啥就说啥！莫辰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和当年比起来……
可，她呢？
……不管了。只要他还没变，就好！
☆、8
那天，莫辰到达咖啡馆的时间，比约好的足足提早了一个小时。
反正呆在家也没什么事情。而且，作为一个既“胸无大志”又新进沦为了“大龄剩男”的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忍受父母老生常谈的唠叨……
惹不起，他躲得起。
选了个临街的位置，沐浴着午后懒洋洋的阳光，莫辰一面心不在焉地望着落地窗外的熙来攘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设想着待会儿约会中可能发生的种种。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待的时间，居然也比预计的足足少了半小时。
“啊……？我……真没想到你来得比我还早！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当莫辰正对着街景出神的时候，他冷不防就听见了那略微沙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咦？
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可是，他明明一直注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身影啊！
诧异地转过头，当那个特定的身影完完全全映在莫辰眼里的时候，莫辰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漏看的原因了。
她……？！眼前的这个女子……这是她吗？怎么比起上次，变美了那么多？
傻气又不起眼的马尾辫早已被栗色微卷的披肩发取代了。而且，那发型显然还经过了精心的打理，以最相得益彰的形态，柔软安静地搭着她白皙小巧的脸庞。
衣着也是，不再是保守中性的衬衫西裤。复古旗袍裙配上披肩，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地高挑颀长，再辅以手镯和耳环的装点，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副优雅娟秀的淑女形象。
还有那张脸——那张显然被粉黛妆扮过了的脸。
这是莫辰头一次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看。
怪了，又是和初见时一样的亲切感，总觉得有说不出的面善……可是他和她不可能早在夜店那一次之前就见过啊？他认识的人里面就更不包括这么一个女子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而且，仔细凝视过后才发现，其实她长得……怎么说呢？还挺别致！
先说那一双波光迷离的眼睛和那两片红润而略薄的嘴唇吧，哪怕不做任何表情，它们似乎也能流露出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哀婉幽怨。说实话，莫名地就感觉有些勾人。
可与此同时，那明显上挑的眉型，却又无端挑起了一分难以名状的凌厉。
仿佛柔媚与犀利、内敛与张扬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奇迹般地在那张脸上……和平共处，融会贯通？
总之，虽然谈不上多么令人惊艳，但也绝对不能说那是一张不好看的脸。
而那张脸的主人，好像总也不太适应别人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过长时间，便会做出一系列诸如——拨弄发丝、低垂作烧等等——应该是害羞了的反应。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有哪里很奇怪？”她拘谨地落座到莫辰的对面，怯怯地问道。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漂亮。”莫辰微笑着回答。
“啊……？”莫辰的话音刚落，女子就几乎是瞠目结舌了。她定定地瞅着莫辰，正翻着菜单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真……的？漂亮？我吗……？你说我……漂亮？你真的觉得我这样……让你觉得很漂亮？”
“嗯，当然是真的啊。”看她这样子，实在是和传说中的“女花痴”所差无几啊？哎……莫辰表面上不为所动，内心却不无唏嘘。
“我……！哦……！嗯！”女子的脸烧得更红了，比起刚才的害羞，这次更多的似乎是兴奋，“太好了，你这么觉得，我终于……！啊不，我是说——你能这么觉得，我……我很开心！”
“呵呵……我的评价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啊？”莫辰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能倒贴他到什么程度！以及，他相信，通过今天更进一步的相处，他一定能够分辨出来的——这份“倒贴”的真正性质，究竟是他恶意揣度过的“寂寞、思春、花痴”？还是……只是和他曾几何时一样简单纯粹的——“喜欢”？
“这……嗯……怎么说呢……？是吧。我……我希望我能……让你印象好一点。这样，也许你就更愿意把我当成一个好朋友了……”女子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若有所思地说道。似乎是不想再让莫辰就着这个话题展开下去，她突然招呼了Waiter过来。一番问询点单过后，再开口时，她已不动声色地另起了炉灶，“对了，我觉得你今天整个人的状态比起上次要好多了，一定是心情轻松了不少吧？这样就对了！日子是自己的，自己每天能生活得自在开心，这就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对吧？”
“……”说实话，对于她这种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莫辰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只好也顺着她的话头随意应道，“对啊。这么说起来，你不也是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都焕然一新了，刚才还看得我眼前一亮呢！”
一听到“眼前一亮”四个字，女子低垂的脸颊当即又染上了一层红晕。哈……这年头，如此怕难为情的女人，倒还真是少见！莫辰不觉有些啧啧称奇。更别说，看她的年纪，应该和他也差不了太多吧？按理说，早该过了那个青涩羞赧小鹿乱撞的年龄段了……
但，贸然询问女士的年龄是最失礼的行为。因此，虽然心中有着好奇，莫辰还是忍住了。到了嘴边的问题，也随着女子当下的某个小动作，而改成了另一个——
“嗳，Lily，你原来是不是戴眼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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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餐桌上的刀叉纸巾因陆雨梨一个大幅度的动作而被碰翻在地。
不远处的Waiter见状，很快就上前收拾妥当并为她换来了一套崭新的。然而陆雨梨没有功夫理会这些，她甚至都没法像平日里那样，本能地向Waiter道一声抱歉和谢谢……
她的整个思维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揪了起来，动弹不得。原本晒在身上温煦怡人的阳光也在瞬间让她觉得灼热不堪，直烤得她背脊额角都汗湿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