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这样的一个她最终还能被他所接受，那么，面对着这个“无生育能力”的女人，他只会抚着她的发，轻吻着她的额头，以暖得窝心的声音，这么安慰她：
“傻瓜，这又有什么呢？我喜欢的只是你，是这个独一无二的你！其他的什么都没关系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自卑，知道吗？”
之前的他，好多次就是用这样温柔的动作和话语，暂时治愈了她那颗进退两难患得患失的心。
之后……
之后，他或许也不会吝啬继续施与这样的温柔！只要现在的这个她，别再在他的印象里，和当年那个“陆宇黎”挂上钩。
陆宇黎……呵呵，那个懦弱无用的废物！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那个彻头彻尾荒诞失败可笑可悲的存在！也许，“陆宇黎”，早就该消失了……不，也许，“他”早就已经消失了！
首先，“他”会像她这样煞有介事地去证明自己是个女人吗？“他”绝不会！“他”只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男人！
门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正好，她在厨房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新端上桌的凉拌粉皮和基围虾，都是他最爱吃的菜。
陆雨梨迫不及待地奔过去，打开房门，只等着迎接那……！
？！
没有热情似火的玫瑰，没有璀璨夺目的钻戒……迎接她的，只有呆立在门口，一个魂不守舍的他。
☆、21
莫辰还是来到了这扇熟悉的房门前。
其实他不想来的，他完全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怪只怪，那不知何从的双脚，居然代替他空白当机的大脑，直接作出了按原计划行事的指令，把他带到了这儿。
“原计划”吗？他的原计划是什么呢？等见到女友后，就以火红的玫瑰和璀璨的钻戒，郑重其事地向她求婚……
可是，现在的他，还怎么可能……对着那个“女友”，对着那所谓的“她”——“按原计划行事”？！
仅仅是在见到房门之后的那一张脸时……！望着那张几乎和另一个人完全重合的脸，莫辰就再也没有了跨过门槛的勇气。
只要把长发换成短发，只要再多一副眼镜……
莫辰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只觉冷汗又开始在额角和背脊上作祟。
“辰？你……怎么啦？怎么不进来呢？”
她困惑地问他。她的声音倒是变了好多……不，应该是说，那虽略微沙哑、气虚却明显属于女性的声线，和当年的那个“他”，完全不一样。当年“他”的声音他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只因为，那实在是太古怪了——是一种和“他”秀气的面相完全不相符的、仿佛出自胸腔般的低沉。
终于又让他找到了一处“她”与“他”不同的地方！
发型、眼镜、声音……还有什么呢？
哦，对了，还有穿衣的风格！他没有记错的话，“陆宇黎”特别偏爱红色——而且还是那种鲜艳浓烈的红色。想当年，那一件件穿在运动校服内的——大红色T恤、橘红色衬衫、酒红条子毛衣……总是将“二白”的粉面朱唇衬托得越发惹眼。
而他的梨梨，则是一个偏爱淡绿色的素雅女子。
对了对了，还有呢——还有他从老同学口中了解到的，“陆宇黎”在大学毕业后远渡重洋继续深造的经历。
交往这段时间以来，他可从没听梨梨说过“她”也曾出国留学！
所以，也许……？
额角与背脊上的冷汗似乎势头稍收。莫辰犹豫着，是否要跨过那道门槛？
会是他想太多了吗？其实一切不过只是太多巧合的凑巧集合？他的梨梨一直都是他的梨梨，与他们那个蹊跷失联的老同学，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辰，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快进来啊！辰？辰！”
她索性直接伸出手来拉他了。如果可以的话，在那一刻，莫辰着实不愿意就这么被她拉进门去。
因为，他听到了，她叫起他名字来的那个语气……！
“莫辰，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没骑自行车啊？莫辰？莫辰！”
某块遥远而模糊的回忆碎片在那一刻狠狠扎进莫辰的大脑，直扎得他一阵头痛。
“莫辰？莫辰！”
“辰？辰！”
除了省略了他的姓显得更为亲昵之外，“她”叫起他的名字来，语气根本就和“他”如出一辙！
恍恍惚惚地被拉坐在她家的沙发上，莫辰突然抬起头，直瞪瞪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睛。
她的眼里尽是担忧和不安，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失落。虽然那失落的神色已经被她尽可能地压抑着，以至于看起来浅淡到几不可觉了。
她……是因为他的食言而失落吧？毕竟，就在今早，他还信誓旦旦地在电话里对她说，傍晚时分一定就会让她看到他的“慎重”和“诚意”……
这么想着，莫辰不觉油然而生了一股负罪感，紧随其后的，还有情不自禁的心疼和怜惜。
他几乎想就这么紧握住她的手，向她解释，向她道歉，也让她不要再为他担忧不安……就像平时那样，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样！
可是……不行！因为，那些态度，那都只是他用来对待他女朋友“李梨”的！他才不会给“陆宇黎”那个疯子！
陆宇黎那个……疯子？
条件反射般的负面评语让莫辰怔忡了一霎，但很快，他便又心安理得地认可了这样的定义。
对啊，他想起来了——当年，那个曾经是他最好哥们的“陆宇黎”，却不知从哪天开始，就像鬼迷了心窍一般，性情大变，直至从博学广闻的才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也正因为这样，他和“他”的一切联络与交好才会戛然而止于十二年前，从此形同陌路。
可是，可是——！那个本该早在他记忆里褪了色的不可理喻的男人，却为什么，偏偏又会在今天——在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人生关口冒出来，搅乱一切？！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和他当下深爱的女人有着那么相似的眉眼鼻唇、身高体型……现在，就连说话的语气也……！？
不，还不止呢！他们偏偏还出生于同年同月，他们偏偏还毕业于同一所大学，他们偏偏还一样夸张地爱吃甜食，他们偏偏还有着所差无几的游戏操作水准……就连旗开得胜时那露齿开怀的调皮笑容，都偏偏是别无二致！
是了！所以之前看到“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时，他才会既惊讶于“她”的反差，又觉得早就在哪儿见过！
！如此说来，之前，“她”更让他惊讶甚至叹为观止的——“走后门”和“在上面”的提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所谓“她”最自然和放开的样子，根本就是“他”的样子，是吗？！……对了！还有那件事现在也解释得通了——作为一个后天才变成的“女人”，即便那一夜真是“她”的第一次，那个被人为改造出来的部位也绝不可能像其他女人一样落下那抹与生俱来意义非凡的殷红。难怪……！
一阵不适感骤然涌上莫辰的胸口，他下意识地掩嘴咳嗽了几声，脸色则早已无法掩饰地难看如菜色。
“辰？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样子也很不对劲……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你说出来啊！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先说出来，那样总会好受一点的！难道跟我……也不能说吗？”
她担忧不安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带着一贯的关切和体贴。可是，此时此刻，这份在莫辰看来显然已变了质的“关切体贴”，他却一点都没有心情再去回应。
“辰……！你，你不要吓我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她的口吻变得更加焦急，更加惶恐，带着几分撒娇般的无助……听来简直——恶心！
而更恶心的还要数——下一刻，莫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始料未及地陷入了两团温香软玉之间。
暖暖的，很舒服，还隐隐散发着他最爱的薄荷香味……是她正抱着他吗？那么，他的脸颊，现在是在她的胸口了？那两团柔软又温暖的，一定就是她的……！
！！不！不对！是“他”的……！？
莫辰如避瘟神般地推开了那个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推得有多重，也不知道自己使力的方向。直到定下神来，定睛看去，他才发现，映入眼帘的，只有她带着吃痛表情跌坐在地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