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低下头眼眶一热,“嗯,我知道,没事的,没事的。”重复的后三个字因为压抑的哽咽而化作了极轻的气音,好像宁轩也要发不出声音了一般。
谈涵走过来拍了拍宁轩的肩膀,林瑜这时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他抬起头看向谈涵,与他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谢谢你,林瑜用口型说。谈涵轻轻摇了摇头。
“小瑜,哥哥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宁轩又对林瑜笑了笑。
林瑜眨了眨眼睛,而后身体止不住打了个颤一一宁轩的这个句式很容易令他幻想到不好的事情。他轻轻吐了口气,又突然想到,最不好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总归不会有更不好的事情了。于是林瑜最终点了点头。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做了血检,”宁轩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他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继续说,“你怀孕了,小瑜。”
林瑜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突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宁轩怕他挤压到手背上的针头,连忙小心地扶着他。
林瑜坐起后又怔愣了片刻,而后抬起双手慢慢地放在腹部,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而后抬头看向宁轩,“你是说这里,有个宝宝吗?”
宁轩心里一紧一一林瑜的这句话是有声音的。
“对,这里,有个胚囊。”宁轩换了一个词,因为林瑜选择的那个称呼衬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很残忍。
“现在这个胚囊还很小,等再过五周做了b超检查后就能确诊了,用药后三四天胚囊就能掉下来,手术虽然快,但我怕你受不住,药物流产的疼痛最小。我虽然不是产科的,但毕竟也是医科生,相信哥哥,别害怕,这不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宁轩说。
林瑜静静看着宁轩,认真地听他讲完,而后他低下头看着墙角,两眼无神,一副迷茫的样子。
“等流下来后,哥哥就带你回家,好好陪爸爸妈妈待一段时间,去伦敦上学的时候哥哥送你。”宁轩接着说。他犹豫半晌,又试探着问,“乖,不再去严氏上班了吧。”
林瑜浑身一僵,而后面无表情地说,好,这次又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也不在意一般,又接着用口型说,我不去了。
宁轩正要说话,林瑜突然肩膀一颤,他捂着嘴巴躬起身子,“唔一一”。
宁轩眉心一跳,身后的谈涵已经反应极快地拿了垃圾桶过来。林瑜趴在床边,开始剧烈地呕吐,宁轩连忙起身给他顺背。
撕心裂肺的几分钟过去后,宁轩扶着林瑜重新坐在床头,用纸巾擦了擦他脸上被呛出的生理性泪水。
“到底怎么了,跟哥哥说说好不好,”宁轩皱眉看着林瑜面无血色的脸,眼眶一红,“是谁让我们小瑜难受成这样的?哥哥揍他去。”
没人,林瑜用口型说,只是早孕反应。
“早孕反应也至少是怀孕一个月后才会出现,骗谁不好,非骗医科生?”宁轩刮了一下林瑜的鼻子,半是责怪半是开玩笑。
林瑜垂下眼,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哥就当我这是早孕反应吧,他用口型说。
宁轩轻轻揉了揉林瑜的肩膀,他垂下眼睛,双唇止不住地发颤,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谈涵在身后给林瑜递来了温水漱口,“等你能吃下去东西了,宁轩就带你去他那里住,病房还是不舒服吧。”
“嗯,乖。”宁轩抬起头,将林瑜贴在脸颊上的一缕乱发拨在他耳后。
不用管我,你上课。林瑜用口型说。
“什么?”宁轩这次没有认出林瑜的口型。
林瑜又放慢了动作重新“说”了一遍。
宁轩苦涩地笑了笑,一开口声音里又忍不住沾了点哭腔,“弟弟都要没了,我还上什么课呀,快点绐我好起来。”
林瑜轻轻晃了晃宁轩的肩膀,没事的,他动了动嘴唇。鉴于这三个字之后宁轩眼的水汽变得更多了,林瑜又重复了一次,没事的。
宁轩低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努力将声音的哽咽和颤抖通通憋回去,而后抬头看着林瑜笑笑,“我和你谈涵哥出去给你带点粥,晚上如果能吃得下的话就吃一点,吃不下也没关系。”
林瑜点点头。
“突然不能说话了吗?有没有感冒发烧,嗓子受伤了吗?”
“没有,”宁轩坐在副驾驶上揉了一把脸,举着手机继续讲,“就是……毫无预兆地发不出声音了。”
“患者最近遭受过什么打击吗,是不是有过较大的情绪波动?”听筒那头的人继续问。
宁轩看向窗外,眼泪静静顺着脸颊流在下巴尖,“……有。”
“瘡症,具体说是神经性失声症,精神心理因素造成的,”对方很快下了结论,“这病吃药解决不了,得通过心理治疗,其实就是心情恢复过来了就行,能痊愈的,别担心。失声在瘡症的反应里还算是轻的,严重的话还有痴呆、瘫痪的呢。”
宁轩忍不住抽泣一声,谈涵在旁边听得也直皱眉:这什么人,不会讲话就少说两句。
“好,谢谢学长。”宁轩挂断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呼了口气,眼泪越流越多。
谈涵源源不断地用信息素安抚着身边的人,“宁轩,没事的。”
“我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了!”宁轩突然爆发了,他扭过头,瞪着谈涵低吼,“小瑜说就算了,你也要说!”
谈涵静静开着车,没再说话。
宁轩用手扶着额头做了次深呼吸,声音软了下来,“对不起,没想冲你发火的。”
这句过后,谈涵眼里的那一丝阴霾便瞬间散去,他声音平淡,“没事,你若心里有气,可以随时在我这里发泄。”
宁轩吸了下鼻子,看着窗外,咬牙一字一顿,“严、氏、死、定、了。”
“怎么?”谈涵问。
“还用解释吗,”宁轩冷笑一声,“当初我怎么劝小瑜离开严氏,他都不肯,然后就变成这样,刚刚他又答应我不再去严氏上班了,你让我怎么想?”
谈涵思考了片刻,开口说,“会不会是严氏的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刚刚也想到了,但是不会,”宁轩摇摇头,“若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严氏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整他一顿也至少要联系媒体把林氏或是小瑜的名声搞臭。”
“但他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伤害……”谈涵犹豫道。
“alpha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气味,所以不会发现他是omega,”宁轩又摇了摇头,“或许是他和人有了冲突,但对方应该不是有意在拿信息素去攻击他。”
“用信息素伤到他的人,会是小孩的父亲吗?”谈涵说。
“我不知道,”宁轩叹了口气,“怀孕让他对信息素变得极为敏感,连我打在他身上的伪装剂都不起效了。任何其他alpha若释放出过量的信息素,别管是安抚或是攻击,都会让他难受。”
宁轩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但他自然会对孩子父亲的信息素最为敏感,如果对方对他用了百分之一的攻击性信息素,效果都会是百分之百。”
“关于孩子的父亲,如果林瑜不主动提起,我们最好不要问。”谈涵说。
“当然,”宁轩点点头,他转过头看着谈涵的侧脸,“你有猜测吗?关于孩子的父亲。”
谈涵与他对视一眼,“不想骗你,坦白说我大概猜到了是谁,但在确认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宁轩皱眉。
“因为怕你气起来,真的保他余生不举了。”谈涵回答。
“严总,到慕尼黑后第一周的日程表我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还有天气预报,那边比燕城冷一些,让管家多准备些厚实的衣服吧。”严氏大厦的总裁办公室里,蒋春萌站在严墨冬面前,温声说。
“嗯,”严墨冬正看着手上的件做批注,他头也没抬,淡淡说,“到德后第一晚的宴会西服,裁缝应该做好了,让林秘书下班后去取吧,到时候记得带上。”
蒋春萌一愣,而后尴尬地笑了笑,“严总,我去取吧。”
“怎么,”严墨冬皱起眉,将眼前的件翻过一页,“今天不是轮到他加班了吗?”
几秒钟后依旧没听到蒋春萌回话,严墨冬终于从一堆件里抬起头,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蒋春萌。
蒋春萌只能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