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拿来坐垫放在木桶旁，谈涵跪坐在上面，一手探进桶里紧紧抓着宁轩的手，衣袖很快便被打湿一一鮫人此刻再无力气在这上面耗费灵力。
胞宫再次剧烈地收缩起来，宁轩痛得咬牙呻吟出声，不住扑腾着鱼尾，落了些金红的鳞片在桶底。
谈涵从未见过他的坤泽痛成这副模样，心疼得要命，“宁轩，我请来郎为你看看，可好？”
宁轩抓着谈涵的手忍过这阵痛，用另一只手托着腹部向上拱了拱身子，将脑袋露岀水面，靠在木桶边缘，“不必，我自己会生。”
宁轩自小师从药王，年轻轻轻便已解治过各种疑难杂症，对于生孩子这等寻常的事情，谈涵也知难不倒宁轩 只是看他痛成这样，终究担心。
“宁轩……”谈涵蹙眉，从丫鬟手里拿过布巾为宁轩擦面上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湿迹。
宁轩恢恢地笑了笑一一他正躺在水里，浑身都沾着水，哪还需要谈涵替自己擦干面上的水珠？
“可是真将你吓傻了？”鮫人笑，抬手轻轻推开谈涵为自己拭水的手，“别怕，产子都是要痛的，你分走了我那么多痛，我大概会比别人轻松些许。莫慌，这孩子急着要出来，我痛不了太久。”
“要我怎样才能让你少痛些？”谈涵问。
“就这样便好。”宁轩紧了一下正抓着的手。
丫鬟们站在屋里听着自己两位主子调情，面红耳赤，又怕自己碍眼，又不敢在这时出去，正不知所措，便见宁轩抬头看向她们。
“都退下吧，若无人唤，便不用进来。”
“宁轩？”谈涵挑眉，显然不大赞同。
丫鬟们早早被谈公子亲自吩咐过，若他和宁轩意见不同，按照宁轩所讲去做便好，于是此时对两人行过礼，便退出了屋子，在门外静静候着。
“莫慌，”宁轩重复，“本就小事一桩。”
谈涵被鮫人所言惊得肩膀一抖，“我看你是疼糊涂了。”
宁轩笑，“有别人在，我不自在。”
乾元听后不再多言，显然极为认同宁轩新讲出的理由。
——有自己在，宁轩自在。
阵痛很快再次袭来，宁轩咬牙忍着剧烈的产痛，把谈涵的手攥得骨骼咯咯作响。
阵痛过去，宁轩疲惫地靠在木桶边，感到自己腹下那处的骨骼似是要断了似的，向外撑开，“谈涵，我泄殖腔开了，你帮我探探，开了多大。”
谈涵不敢耽搁，先起身净过了手，而后迅速回到宁轩身边，去探鮫人那处开口的大小。
“嗯……”乾元的手掌伸进来时，宁轩蹙眉闷哼一声，强忍不适，嘶声道，“谈涵，快些……”
谈涵探好了产口的开口状况，立刻将手退了出来，面上稍显焦急，“宁轩，约莫已经七指了。”
“这孩子还真是个急性子，”宁轩苦笑，抬头看向谈涵，“之前我留下的三个锦囊，你可还记得？”
谈涵点头，“都好好收着。”
“你速去派人取来第二个，里面有药方，让人按照上面所写，煎药绐我服下。”
“为何？”谈涵脑倏地一炸。
“催产汤而已，你怎又吓成这副模样？傻子，”宁轩抬起手腕冲着谈涵弹了下指，甩了几滴水珠落在乾元脸上，“别愣着，孩子急着出来呢，快去。”
谈涵被水珠砸回了神，向前倾身，“为何要服催产汤？那对你身体可会有损？”
“阵痛太慢太轻，跟不上产口打开速度。”宁轩解释。
“轻？！”谈涵瞪眼。
“我没力气同你再辩，你我到底谁是当今药王的关门弟子？”宁轩的声音弱了不少，大概是真无精神再多言，“快去，那药于我无损。”
谈涵听了最后一句才终于肯起身去屋外差人煎药。
宁轩所书药方向来药效极好，一碗催产汤下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阵痛便发作得厉害。
“你……还说对你身体无损？”谈涵对产娩之事了解甚少，只知宁轩在服了那一碗汤药之后便痛得死去活来。
宁轩再没闲心同谈涵解释，他难耐地不住甩动鱼尾，水花溅出木桶，湿了一地。
“嗯……好疼……”鮫人将头抵在乾元身上，颤着声低哼。
谈涵心紧揪，后悔方才自己在这等关头还要去责怪宁轩，“我知你痛，是我不好。”
宁轩轻轻提了下唇角，“公子好香。”
某公子听后立即释出更多气韵。
宁轩伸手摸了摸沉坠的肚腹，孩子的位置已经极为靠下，他又憋又胀，极不好受。
“啊哈……”手刚移到产口，坤泽腹突然传来一阵激痛，随后掌心便传来一股暖流。
“宁轩，你还好？”谈涵看宁轩突然轻声尖叫，心里愈发紧张。
宁轩缓过这阵痛，疲惫地半睁双目，看向谈涵，“胎水破了，这回我是真要生了，你接好孩子。”
谈涵心大惊，看着鮫人虚弱的样子，又努力镇静下来，“宁轩，你撑住，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还要我道几遍莫慌？”宁轩嗅着乾元身上的香气积攒力气，在胞宫下次收缩之时，紧咬牙关，抬头挺身，用力向下推挤。
“嗯——”
“呃一一”
“哈……哈……”
鮫人痛苦地呻吟，面部时而涨红，时而惨白，谈涵心疼得说不出任何话，只得紧紧抓着宁轩的手，绐予对方
力量。
近两个时辰，数轮阵痛过去，孩子身体的一部分终于露出产口。
谈涵低头一看，面色倏地便变得煞白一一他对产娩之事的确不懂，唯一知道的便是，若孩子脚先出来，便是难产。
“……宁轩！”谈涵惊恐地看着鮫人产口露岀的那双小脚丫，声调都变了。
宁轩伸手探了探，心下了然，“瞧你吓的，鱼类产子本就要先娩岀尾巴，我再用用力孩子便出来了，你抱紧我”
o
谈涵呼了口气，搂着宁轩的背将鮫人抱在怀里，在他的湿发上落了个吻。
胞宫很快便再次剧烈紧缩。
“呃一一嗯一一”宁轩咬着谈涵肩头的衣衫，痛得头晕目眩，僵着身子向下用力。
他依在乾元身上，又卖力地生了三个时辰，才堪堪娩出孩子的半截小腿。
老夫人守在屋外，见宁轩许久生不下孩子，心焦急，派人取来钱庄珍藏的千年老参送进屋内。
宁轩舌下含着参，才稍微恢复些精神，有力气看清谈涵挂在睫上的泪。
“稀奇，公子竟也会落泪？”鮫人虚弱道。
“你还有心逗我，”谈涵颤抖地叹了口气，涩声道，“鱼类出生先露尾巴，可它先露出的是脚丫，它是人，你少骗我了，宁轩。”
见谈涵识破，宁轩也不再欺瞒，“没事，你家坤泽厉害，难产也就是费点事罢了，能生出来的，你多等等我”
o
“我不管孩子能否出世，我只管你，”谈涵皱眉，思索片刻后，坦白道，“若它再让你痛一个时辰仍不肯出来，我便一掌下去，让你从这场酷刑解脱。”
“你若真敢，我便随它一起去。”宁轩低声道。
“宁轩！”谈涵双目血红。
“我和孩子都会平安，别催，信我，呃啊……”言语被痛呼打断，宁轩伸手探了探产口，眉心一跳，而后笑了起来，“你我都错了，它不是人。”
谈涵一惊，顺着宁轩的手低下头，看到一条金色的小尾巴。
“知道我生不出来，便化尾了，这孩子好心疼他爹亲。”宁轩正说着，阵痛便又来，他抖了下尾巴，拼了命地用力产子，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
“呃啊 ”
“宁轩！”谈涵心针扎般疼，突然又见那条金色的鱼尾越露越多，许是鱼尾比人腿顺滑，更易被娩出。
谈涵一惊，连忙伸手拖着那条鱼尾，抬头对正在受苦的坤泽喊，“宁轩，再用些力，它要出来了！”
“痛死了……”宁轩嘶声道，眼前炸起金星，他用力到极限，浑身都发起颤，眼泪化为珍珠，一颗颗掉进木桶里。
“嗯啊 ”
鮫人将余下的力气全部送出去，身下倏地一松，而后眼前有片刻的失明。
“宁轩……”谈涵双手抱着孩子，看着宁轩为他辛苦孕育出的生命，心复杂，还没辨清哪处是感激，哪处是心疼，泪已先落了下来。
宁轩粗重地喘着气，费力地抬起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绐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