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梨花空似雪(2)

作者:朱雀jt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刚才那番指责麒麟全没放在心上,如今这副模样他却不愿多瞧。

放眼望去,时下正是人间暮春节候,郁郁葱葱,莺莺燕燕,若非遭此变故,她的村庄正是青山环绕,绿水映着乌瓦白墙,柳絮斜飞,一派怡然景象。

麒麟径自观照禅心,忖道:“正是三界无安,犹如火宅,诸行无常,终归变灭。”忽又听得女孩问道:“你刚才说……庆城有人创了一套功夫?”

“是又如何?”

“那人叫什么?”

“你要去找他?”

女孩被他一下子看穿了,当即又羞又恼,鼓着嘴,不答话。

麒麟只觉她微嗔的模样娇痴可爱,哈哈笑道:“那人叫崔平,创过一套藏剑诀,‘能挫血麟剑之威’。他是庆城里赫赫有名的——疯子。”

女孩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记下:庆城、崔平、藏剑诀……

她是铸剑师的女儿,自幼听着江湖故事长大,听见他这样说,竟然立刻当了真。

“哈哈哈哈……”麒麟边笑边摇头,劝道:“那个‘好神仙’可真是个疯子!”

他管的是天界戍防、神魔交战等事,尊身从不在凡间打抱不平、耀武扬威,不过因为他神位中带个“武”字,武林中人便争相祭拜,又因为崔平与血麟剑沾了几分干系,他这才听得几句武人闲话。

听说,那崔平创出藏剑诀后曾经大败师门,在江湖上难逢敌手,自负天下无双,然而他在血麟剑前照样一败涂地,从此沦为笑柄,日渐疯癫,如今已在庆城落魄多年了——他的藏剑诀再了不得也只是凡人功法,血麟剑却是神器,两者不啻天渊,怎能相提并论?

女孩只道:“他若是疯子,那些坏人就不是疯子了?”她抱紧了怀里的人头,含泪又瞪了麒麟一眼,脆声叱道:“你这个草菅人命的神仙……你……你……你比疯子更狠心呢!”

“疯子?”麒麟暗道:“也不知她从何处借来的胆子,竟敢叫我疯子……不过本君为何要同她一般见识?”

他冷冷笑了笑,缓缓道:“今日有空,本君同你赌上一赌,你敢么?”

女孩迟疑道:“赌……是什么?我为什么不敢?”

“赌即是本君陪你游戏一回,你不喜欢游戏么?”

“我不要和你玩游戏!”

“原来你不敢。”

“你胡说,我一点儿也不怕你!”

“她越是这样说,心里越是害怕。”麒麟这样想着,竟感觉到一分治住了她的得意,硬要说道:“我们赌一赌,血麟剑在你有生之年若有一负,我就亲手毁了它——”

“只要有一个人打得过血麟剑就行?”

“对。”

“你说真的?”女孩惊讶起来眉毛向上一跳,会说话似的,稚气十足。

麒麟点头笑道:“血麟剑既然为我所造,自然也能为我所毁。不过,若是没有哪位‘好神仙’能胜得了血麟剑……”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又转一圈,心想这个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小姑娘实在没什么可输的,便道:“你便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罢。”

“你休想!”女孩气得脸颊扑红,忽一下站起身来,下巴一扬,咬着银牙道:“我决不跟你赌!我会想法子毁掉血麟剑的,你且等着!”

麒麟笑着隐去了身形。

他见她在道旁埋葬了父亲,这便上路了。

细雨催着梨花儿落,遍地飘雪一般,洁白无瑕,甜香萦绕。女孩的故乡已经废为焦土,烟尘的气味在空中升腾徘徊,追着她纠缠了好一阵,在香雪之中,她终是消失不见了。

拜师

这世上神魔自古对立,神族居于天界,治下有无数修炼而成的仙官仙吏、天兵天将,位分甚尊,魔族则与修邪炼蛊的妖人、见弃于天界的堕仙混居一处,是为魔界。在此二界之外,芸芸众生于六道轮回中辗转不停,其中凡人一道最为兴盛,俨然已成凡间主宰。

神族奉守天道,行的是“无为之治”,如无大灾大乱,向来是“顺其自然”,魔族在凡间煽惑恶念,又摄恶念而壮,屡除不尽,是以神魔互为拮抗,此消彼长,此长彼消,虽然已经历了数十次大战,胜负仍是难分。

不在作战便是在准备作战,这是麒麟的职分,也是天性使然。

他独居于梵众天,此地广阔无边,天军大阅时容得下天界所有的兵将,平时却只他一身。他不似凡人般饮食起居,日日夜夜,除了参悟战技或是锻造神兵之外,并无别的兴致。

凡人称道神灵庇佑苍生,可是他高居天界,众生在脚下就如蜉蝣,朝生暮死,渺不堪比沧海一粟,他们的悲喜忧欢几乎与他无关,他有战必应、逢战必胜只是与生俱来的习惯,至于降妖伏魔、护佑凡人,那也不过是水到渠成。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今日又想起凡间的事来。

或许是他见惯了江湖豪客为夺取血麟剑费尽心机,那个小姑娘偏要毁剑,着实令他好奇,或许是因为天下敬他拜他赞颂他的不可胜数,诽谤他的却别无分号,又或许,是因为人间的水路兵马大元帅今日献俘时所念的祭文过于混账,以至于他居然听见了两句:

“此人将本君吹得天花乱坠,以彰显他的‘懿德’,说我‘矜恤黎民’才使他‘险中奇胜’,又说我授意他‘诛夷锄逆’,坑杀八万降兵……八万活人,他也敢说是‘天地不容’……八万生人活祭竟成了‘恭行神罚’……好一个“神罚”!”

他一面传信请冥神超度亡灵,一面想:“凡间人心崩坏至此,莫非是大乱在即?”欲往凡间察看,正不知该去哪里,微一恍神,竟已到了庆城。

没想到女孩也到了城中。

她故乡在江南,庆城在北,路上这一耽数月,她瘦了不止一圈,绣鞋也破得不成样子。

当时崔平正倒挂在大石桥边的梧桐树上,蓬头散发,布袍盖脸,叫人看不清面目,不过那一身泛白的青灰衣衫也算整洁,似乎不是太疯癫落拓。

他这“倒挂金钩”惹人注目,路人若是朝他扔石子烂菜,他便勾身一躲,偶尔有人丢个铜板,他却总能衔住,就像泥潭里的□□吞虫豸似的,来去只灰影一晃,铜板到底是怎么飞到他嘴里去的,没人能看得分明。

女孩以为他这身功夫高深莫测,满心钦佩,一连道了两个万福,请他去“替武林除害”。

崔平并不下树,只叫女孩跪下,女孩跪了,他又沉声道,“磕头!”

女孩一怔。

她自幼蒙宠,除了五岁那年上学塾拜师之外尚未行过如此大礼,不过她先前受麒麟一激,又一路辛苦,一路自励,至此竟已笃定了毁剑的心意,听崔平叫她磕头,便“咚咚咚”在泥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每磕一次,那一头未及梳洗的长发便散落一地,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全红了。

崔平双手往胸前一叉,斥道:“呸,你心不诚!”

女孩不解:“他为什么说我心不诚?”心下只道:“无论什么事,心诚总是顶顶重要的,爹爹也说过,‘铸剑如铸魂,心诚无不成’——”

她一想起父亲的死状,心志更为坚决,向树上喊道:“崔大侠,我求您当真是诚心诚意的,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您了!”头朝地又是一叩。

这下叩得极重,她眼前一黑,半天都抬不起头来,崔平却没有动静。

麒麟心想:“我早说过此人是个疯子,可她置若罔闻,足见执念之深。”

就在这时,有个公子哥儿在大石桥上走过,听见她清脆的喊声,朝她走了过来。

公子头戴丝葛巾子,身披深紫缭绫,脚蹬一双挺括的云头靴,风度翩翩,气定神闲,跟在他身后的四个随从都袒着半边胳膊,露出青衫下的锦半臂,光鲜得很。

其中一个随从抢到前面,替主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转过身,见五双眼睛同时打量着她,慌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在来庆城的途中拿珠花和白袄换了些银钱,又想尽办法充饥,屡次受人奚落、作弄,这才勉强到来。在生人面前,她已经不如初遇麒麟时那般胆大了。

她脸上灰扑扑的,眼中却流露出说不尽的娇媚天真,紫袍公子见了,嘴角一扬,解开金丝银线绣的荷包,在手里颠了颠,笑吟吟道:“来,此物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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