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只觉嘴唇干的厉害,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磕磕巴巴问晏初:“我……我方才……右边有人吗?”
晏初比她高出太多,与她说话时还要稍稍低头才能看着她,笑道:“方才是我。”
小姑娘知道是晏初的恶作剧后长松了一口气,嗔道:“阿初怎么坏心眼,又吓我。”
晏初柔下嗓音,沉声道:“别再自己吓唬自己了,鬼没来,反倒把人吓着了。”
有了晏初在身边陪着,顾盼的胆子大了几分,不再像方才那般害怕,只是走着走着就无意识往晏初的方向挤。再走上几步顾盼的手不自觉得捏上了晏初的衣角,晏初感觉衣服被扯了一下,却也没有点破。
大脑命令她的脚往前迈,可小姑娘的四肢不怎么听使唤,一步一步迈的很是艰难。
风吹着不知谁家掉落的白色帕子从他们眼前飘过去的时候,晏初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官服被扯得都快变形了。
风越发大了,发出女子咽呜般的声响,惹得小姑娘往晏初那边又挤了一下。
晏初向后伸出手,一点点的把小姑娘的手指从衣角上掰开,然后团进自己的手里。
夜风依旧冷得刺骨,唯有手心中这一点明确的温暖,顾盼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暂时安定下来。
把顾盼送回家,二人道了别,晏初便也回将军府了。本以为至少要第二日才能见面,没成想吃过晚饭又撞见了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墙上,衣袖掠着风猎猎飞起,仙气飘飘的,像个即将在月圆之夜飞升的仙子。
略显危险的矮墙上,顾盼任由自己向下倾倒,惊得晏初张开双臂,将小姑娘接了个满怀。他张开了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身,腿部用力稳稳的撑住了她的重量。
小姑娘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偷笑了几声,吞吐间的热气一下下的扑进晏初的耳朵里。
顾盼幼时贪玩,夜里时常翻过这堵墙来将军府玩耍。后来渐渐懂了事,夜里便再也没翻/墙来找过晏初。
顾盼窝在他怀里,感慨道:“上一次翻过这堵墙来找你,还是十一岁那年,此后便再也没这样翻/墙进来了。”
晏初笑她:“等下月初八成亲以后,你就不用翻/墙进来了,晚上也可以光明正大从正门里进来。”
顾盼偏和他犟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我成亲以后也喜欢翻/墙进来,我乐意我高兴!”
冬日的晚风吹绕过小姑娘的发丝,一向梳的整齐的前发被拂的垂落下来,稍稍遮盖了她好看的眉眼。晏初不由得伸手替她拨弄了几下,动作如同这夜风一般轻柔:“好,都听你的。到时候我还像小时候那样,在这堵墙下面等你跳到我怀里。”
顾盼后知后觉:“原来你每次都是有意在墙下面等我,我还以为你只是恰好路过这堵墙。”
晏初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声问她:“来的时候走那条闹鬼的街道,害怕吗?”
顾盼瘪瘪嘴:“我不敢一个人走那条街,所以绕的远路来的。”
晚上夜风大,顾盼穿了一件厚实斗篷,衣领上一圈毛茸茸的披肩领,晏初似乎很喜欢这种手感,指腹不停捻着这圈柔软:“外面冷,回屋去吧。”
小姑娘随晏初进了他的屋子,却只看见一片狼藉。
顾盼不可思议道:“你家进贼了?”
“是我自己翻的。我丢了东西,想把它找出来。”
小姑娘有些好奇:“丢了什么?值得你这样翻箱倒柜地去找?”
晏初丢了一个荷包。
普通的荷包晏初自然不会在意,但那只荷包是小姑娘亲手绣了送给他的,其中心意最为珍贵。晏初心里着急,为了寻那只荷包,便把自己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你送我的那只荷包,找不到了。”
晏初说罢又四处翻找了一番。顾盼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晏初瞎忙活:“不过是一个荷包而已,丢了就丢了吧,别找了。”
晏初抱着胳膊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嘴里念念叨叨的:“我明明放在抽屉里的啊,昨天还看见来着的。”
见晏初对那荷包宝贝得很,顾盼也帮忙找了一会儿,撅着屁股去翻床底下。什么也没找到不说,反倒是出来的时候狠狠撞到了后脑勺。小姑娘嘴巴里嘶嘶吸气,晏初看不过眼把人捉过来伸手在她的伤处摸索了几下,揉了揉碰到的地方:“还好没肿。算了,不找了,明早让小柯过来收拾一下。”
顾盼摸了几下后脑,她被撞到地方好的很快,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疼了,慢吞吞道:“也许……是被收拾房间的仆人拿走了也不一定。你若实在喜欢,我再给你绣一个便是。”
晏初霎时亮起了眼睛:“说话算话?”
顾盼点点头:“说话算话,我下次绣的肯定比你丢的这个好看。下次的荷包你就戴在身上吧,不摘下来的话,就不会丢了。”
晏初笑眯眯道:“那洗澡的时候怎么办?也不许摘下来么?”
小姑娘又被某人调|戏了一把,气得踮起脚尖揪了揪某人的头发:“洗澡的时候当然可以摘下来啊!”
小姑娘气急败坏,晏初反倒笑得眉眼弯弯:“今日怎么转了性儿了,主动来将军府找我。”
“啊,”顾盼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丝,“白天在你这里看的那本《人妖志异》,落在你这儿了。”
晏初又莫名其妙吃了一口飞醋,原本欢喜的神色霎时冷了下来:“原来不是专为我来的。”
顾盼陪了他一晚上,好脾气也耗尽了,转身扑上来锤他:“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不是为你,我干嘛不在家里呆着,来你这儿挤一晚上?我的床榻可比你的大的多!”
晏初也不闪躲,任由小姑娘扑上来捶打。顾盼不忍心当真打他,用的力气不大,揪着他的衣袖气得哼哼唧唧:“阿初,你该改改你的脾气了,老是这样乱吃飞醋可不行。”
晏初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没有世族子弟一贯的自傲,待人接物总是和气得很,从未与人红过脸。即便有人对他不敬,说了些不好听的脏话浑话,他也不恼。倘若没遇见小姑娘,晏初也许会娶一个没什么情意但门当户对的深闺大小姐,做一个与她相敬如宾又善解人意的丈夫,不必患得患失,不必暗自期待,不必忐忑难耐。
但他遇见了一个鲜活又张扬的小姑娘。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只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就算用尽全身的自制力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占有欲,成了一个爱嫉妒又小心眼的幼稚鬼,患得患失、摇摆不定、畏首畏尾,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叫他胆战心惊。
像只被大雨打湿尾巴的大狼狗,晏初可怜巴巴看着小姑娘:“还有什么坏脾气吗?我会尽量改的。”
顾盼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数:“第一,不要乱吃飞醋。”
晏初点点头。
“第二,阿初太黏人了。”
晏初乖巧又听话:“哦,知道了。”
“第三,经常熬夜忙公务,对身体不好。”
晏初赞同:“我以后会按时睡觉的。”
小姑娘踮起脚笑嘻嘻摸了摸晏初的头顶:“真乖。”
“要是改不了怎么办,你会因为我的这些坏脾气讨厌我吗?”
顾盼慢吞吞说出最后一条:“第四,缺乏安全感。阿初似乎总是在担心我会离你而去,总是不肯相信我最喜欢你。”
晏初垂下眼睫,垂在身侧的手屈了屈,低声道:“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不再喜欢我了,像丢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我丢掉了……”
顾盼叹口气,问他:“十分满分,你觉得我的喜欢有几分?”
原本顾盼只是随口一问,可晏初却意外的很郑重地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六分……?七分?”
听得小姑娘伸手在晏初胸口处轻拍了一下:“这种分数值得我嫁给你吗?”
晏初却有些兴奋的马上抓住她捣乱的手,跟着在对方的指骨上啄了一口:“难道有九分那么多啊?”
晏初见小姑娘不反驳,整个人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开心,似乎要证明他真的很容易心满意足一般,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眉眼间压抑不住的欢喜。
“笨死了,”顾盼小声抱怨,“笨死算了!”
顾盼凑到晏初耳边,小小声道:“就算改不了你的坏脾气,我还喜欢阿初,最喜欢阿初,比九分还多一分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