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那个草蚂蚱是她仅有的念想,如今也已被人夺了去。
她连那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这世道,对她竟如此残忍。
林十八捏着玉佩,跪在孔信堂留下的银子、铜板前面,哭得昏天黑地。
……
当天晚上,年幼的孔信堂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的新朋友林十八跟在他后面跑,一直哭着大喊:“把我的吊坠还给我!”
他也知道自己白天临走前没听清楚的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了。
这个草蚂蚱吊坠,竟是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第二天,孔信堂到处都在寻找林十八的身影。
他想把东西还给她,再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只是他没有想到,昨天日落之前,逃难到柳州的所有灾民,竟已经全都被官府赶出去了。
直到最后,孔信堂都没能将吊坠还给林十八,也始终欠着她一声“对不起”。
这些事情就像那被他随意丢弃在角落里的草蚂蚱一样,在记忆中慢慢褪色、消亡。
第十七章
飘零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的一世英名居然会毁在祁牧手中。
凭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得罪过祁钺山庄,也没有哪里真正惹毛了他们的少庄主祁晟;她与二公子祁牧更是都没见过几回面,真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算计自己、给她下这么狠的药,干脆把她整成了一个废人?
让一个杀手失去武功、精力全无,这跟废了她又有何异?
飘零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别人算计的;她出任务这么多年,甚至从来都没有失过手:江湖上到现在都还流传着她不败的战绩。
所以祁牧能够成功得手,主要还是因为他有着祁晟弟弟这个身份,才会换来她松懈的防备。
飘零一直都没想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她在路上昏昏沉沉地被人给抓走、关进一个单独的小屋里;
先是被迫洗浴,然后有人来给她换上暴露的轻纱衣物,等天一黑就要被扔到不知道是谁的床上、被迫经历一些低|俗|肮|脏之事。
给她洗浴的嬷嬷见她这般死气沉沉的虚弱样子,还叹息扼腕道:“可怜的孩子,希望你能熬得过今晚。”
……实在是不能忍。
偏偏她现在无力反抗,也逃脱不了。
理清现实局面之后,飘零头疼得厉害。
如果她此番能够侥幸逃出这个鬼地方,她一定会让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罪魁祸首尝一尝这人世险恶。
很快飘零就见到了另外五个同她一样装扮的少女。
一样的清丽可人,脸上表情也是一样的惊惧不已。
她们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都留有大大小小的浅色伤疤。
有掐痕,有咬痕,有勒痕,还有鞭痕……
飘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得,合着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新来的。
看着这些少女们下意识的反应,今晚怕是不太好过。
希望她现在这垃圾体质可以挺得住。
飘零连同其他五位少女一起被驱逐进了这座别院的主屋。
屋内早就点满了烛火,视线明亮,里面景致一览无余。
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风,曳得火苗左右摆动,纱幔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招摇着。
“啪”的一声,大门被紧紧合上。
胆小的少女们听到这声音,心被带着一颤。
她们纷纷都捂着脸小声抽泣,弄得飘零干眼站在旁边看着,不知所以然。
她眼角抽了抽。
这、她要跟着一起吗?
屋内没有其他人在;飘零一时也没查出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除了熏香的味道闻得她有些不适。
很快有一行人闯了进来。
他们将一个被捆得五花大绑的人形“粽子”随意丢在小塌上,然后就走了。
飘零还没看清楚榻上那人是什么情况,周边少女们就接连伏地跪了下来。
……没办法,就只能跟着她们一起跪了。
“啪嗒。”门再次被合上。
这次就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
少女们的身体却抖动得更加厉害。
飘零悄悄抬起眼。
一对缀着翠玉的描金黑靴映入眼帘。
走至她面前侧身弯腰的那人伸出手指,嫌恶地勾起她的下巴。
与此同时,飘零不动声色、启动戴在右手腕上手镯的机关。
她打从心底里厌恶这样的接触,所以连一刻都无法容忍。
一根细小如汗毛的银针飞速钉进孔百万的右腿小腿肚里。
如同蚊虫叮咬一般细微的疼痛,并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不适。
下一秒,飘零感觉自己脑袋一懵,整个人就被大力扇倒在地。
身下是冰冷的地面,脸上是灼热的疼痛,这一切仿佛都在提醒着她:你已经是一个废人。
还要忍受来自孔百万的嫌恶:
“这般不堪入目的货色,也敢送进来。”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安静得仿佛没有了呼吸。
见状,孔百万甩袖:“真是晦气。”
飘零:……
虎落平阳、被犬欺?
很多年、她都没有感受过这种屈辱了。
愤怒的火焰在心中喷涌,已成燎原之势。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的景象却左摇右晃、一片模糊。
她忙闭上眼睛,缓了缓神。
撑在地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孔百万与那五个瑟瑟发抖的少女已经进入了内室。
是衣衫唰唰落地的声音。
飘零望着手上的镯子,皱眉。
这是师父送给她的暗器,从里面射|出去的每一根银针都会沾有迷魂散;照理说这银针扎入体内,迷魂散的药效应该会马上发挥作用才对。
可那人为什么还不倒下?
是药效失灵了?还是暗器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人在它上面动过手脚啊……
等等!
“祁、牧!”飘零咬牙切齿。
这只可能是他把自己打晕之后做出来的好事。
至此,飘零对这个人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
哪怕他是祁晟的弟弟,这层身份也救不了他。
“哈哈哈哈——”
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孔百万淫|邪的笑声,激起了飘零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让人反胃。
那些淫|秽的声音,还有少女们的惨叫、哭喊,都争先恐后地冒进她的耳朵里,刺激着她浑身上下每一个躁动不安的细胞。
如果她是正常情况下的自己,她绝对不会让这种肮脏下|流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
但现在,她连身上唯一保留下来的暗器都变成了一个无用的摆设……飘零只能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头痛欲裂。
好一会儿,飘零平静下来。见没有人管制她,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塌。
躺在上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看样子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为什么要把他绑着丢在这里?
迷惑行为。
飘零锁着眉头艰难起身,靠扶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站好。
以她现在的状态,想要完全躲开外面的护卫,从这个屋子、甚至是从这个别院里逃出去,是不是不太现实?
话说回来,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个处处都透露着古怪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虽然说她对柳州的确很不熟悉,但是……
柳州有这么个地儿吗?
因为幼时一些非常不好的记忆,飘零一直都非常抵触柳州这个地方,出任务、赶路从来都是绕道而行。
而且,她明明是在并州被抓的,又为什么会被送到柳州来?
飘零尝试着能不能从榻上那年轻男子的身上瞧出点什么。
看这衣服的面料,应该是个富家公子;
看他那透着不正常苍白的面容,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还有这张脸,貌似在哪儿见过?
飘零视线往下,在腰间停住。
那里挂着一个荷包,只是已经被绳子捆变了形状,分辨不出上面绣的图案。
她将荷包拽出来、拉至平整。
这种大雁和卷云纹的图案,她是不是也在哪里瞧见过?
回忆无果,她将目光重新放回男子身上,终于在腰背那里摸到一个玉质的东西。
她用力把它从绳子里扯出来,终于得见其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