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欢抿了抿唇,握了握敏仪的手,没说话。
敏仪转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
宋知欢记着历史上的弘晖便是□□岁上没的,于是这两年格外注意些,预防着各样的疫病、天灾,却没想这日弘晖与人在外玩耍,忽地被人抬了回来,满身的血,当即心里一震。
敏仪手止不住地抖,宋知欢按了她一把,压下心口的慌乱起身吩咐:“快把大阿哥抬到里头去,太医呢?这是怎么回事?”
“已有人去请了。”弘晖身边的小厮忙回道:“咱们阿哥和别府的几位阿哥在庄子上玩儿,本来都是好好的。骑马回来,偏在街上,那马忽地不听话了起来,一下子把咱们阿哥摔了。小的们紧忙借了马车送阿哥回来。”
他看着也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宋知欢忙过去摸了摸弘晖的手,又呵斥凑在弘晖身边的丫头嬷嬷们,“还不快散开!阿哥这一身的血,也不知道去打水来洗一洗!像什么话?”
她素日和蔼没个架子,乍然露出冷脸来,众人皆是心中揣揣,当下忙散开了,各自忙碌去。
弘晖自幼乳母与贴身侍候的哭的泪人一样,又急又悲。
宋知欢悄悄儿用身躯、衣袖遮掩着往床边几上的茶杯里加了两滴灵液,胜在今日她穿着大袖的衫子,遮掩着也方便,那边又是死角,没人看到。
敏仪看着儿子的样子止不住的心慌,一面抬手掩着心口急促呼吸着,一面怒骂道:“阿哥才多大,就敢让他骑马回来?都没了成算不成!都该撵出去!”
一面骂,她一面冲了过来,因双腿发软,不免脚步踉跄,室内侍人见了更是慌乱不已。
宋知欢拧眉斥道:“都慌什么?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敏仪已顾不上这些了,匆匆握住弘晖的手,流着泪唤道:“晖儿、晖儿,看看额娘啊!”
弘晖倒有些知觉,努力握了握敏仪的手算回应,嘴唇蠕动两下,有气无力、声如蚊呐,“额娘……晖儿胸口、头和腿都好疼。”
宋知欢匆匆倒了一小杯底儿的清水来,端着杯子轻声道:“晖儿,你先别急着说话,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会儿太医来了又要接骨,有的疼呢。你放心,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腿摔了一下,休息些日子就好了,别怕,啊。”
敏仪颤抖着手接过要喂,宋知欢无奈拍了拍她,自己给弘晖小心喂了下去。
甘霖入口,弘晖只觉一股清凉之感压下了身上各处火辣辣的感觉,胸口憋闷辣人之感也淡去不少,这时太医也被人拉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忙着给弘晖处理伤势。
宋知欢拉着敏仪出来,在外间榻上坐了,端了一盏茶给她,仿佛在安慰敏仪,又是在安慰自己,“喝口水,别急,别怕,晖儿会没事儿的。”
敏仪浑身连带着牙尖儿都在颤,看着宋知欢红着眼安抚自己,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知欢,晖儿……晖儿他……”
“会没事儿的。”宋知欢喂敏仪喝了两口水,伸手揽着她,一面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着,一面一遍遍的重复着,“会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
二人互相紧紧依偎着,仿佛都在汲取力量。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天色漆黑了。
翼遥匆匆赶过来,眼窝含着泪看着内间,几次伸手不敢推门。
敏仪紧紧抱着翼遥在怀里,宋知欢紧紧握着炕边柔成和她的手,三人坐在炕上,眼睛紧紧盯着内间的门,互相给予力量。
这时太医出来,对着众人施礼,道:“阿哥伤势已尽数处理。腿部骨头折了,已接上了,好生养养,便无碍了。头部许有淤积,但脉象显示并不严重,胸口伤势不算太重,从疯马上跌落下来,这伤算是万幸的了。都是水磨的功夫,且慢慢养着吧。”
敏仪当下长长舒了口气,红着眼圈儿对太医道:“劳烦太医在我这府里耽误两日。”
然后自有诸多繁杂事,敏仪听闻弘晖无大碍登时软了身子,却也勉强坐着,揉了揉怀里翼遥的头,轻声道:“遥儿吓坏了吧?跟阿娘回去睡,好不好?”
宋知欢看着她的样子,左右是不放心,还是黄莺看着敏仪手脚发软的样子,心一横,站出来道:“侧福晋、大格格,奴婢这命人将内屋的炕彻彻底底扫出来,但请二位陪福晋一夜。”
“就这样吧。”宋知欢于是点头答应了,又命柔成回去取衾枕。
黄莺闻此大大松了口气,敏仪也没怪黄莺自作主张,她今日本就慌坏了,晚间有个人陪着也好。
如此过了一二日,弘晖总算醒了。
当时敏仪正在弘晖床边对着账册,不时抬头看看弘晖,满是不放心。
“……额娘。”
忽地听了声响儿,敏仪惊了一大下,抬头一看,见弘晖睁眼看着自己,忙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翼遥也紧忙过来,弘晖喊了一声,“姐姐……”
翼遥忍着眼泪连连点了几下头,弘晖又四下看了看,哑声问:“宋……”
“阿娘回去梳洗了,她在这儿陪了额娘几日,今儿回去盥洗换衣裳。”翼遥忙答道。
弘晖虚弱一笑,这时太医也进来请脉,又问了弘晖的感觉,好半晌,长松了口气,对敏仪道:“四福晋大可放心,阿哥算是挨过这一遭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敏仪双手合十连声道。
太医又叮嘱了些后续将养的注意事项,敏仪千万谢道:“谢过林太医了。这些年,这府里的事儿多劳你了。听了晖儿的事儿,和玉身子也不大好,还得请太医顺路给和玉把把脉看看。”
林太医忙答应了一声,敏仪命人将上等封赏给林太医,又道:“有一匣子新花样的珠绒花儿,还有两匹霞影纱好料子,你女儿不是要出阁了吗?就给她做添妆吧。”
林太医千恩万谢地答应着,敏仪亲自送他出门,回来方细细看着弘晖半晌,好一会儿,方才颤声道:“晖儿,日后万不可骑马了,这回让额娘好担心!”
弘晖惨笑一下,点了点头。
这时宋知欢也快步赶了回来,见他醒了,心忽地落了地,红着眼圈儿看了他好半晌,方才轻声道:“日后做事稳重些,你额娘吓坏了。”
弘晖轻轻笑了一下,应了一声,也觉疲累了,敏仪忙哄他睡下,方才与宋知欢、翼遥往外屋去了。
“晖儿的事查的怎样了?”宋知欢倒了三杯茶,三人各分了一杯,端起来痛饮了半盏,动作中都透着如释重负。
她问敏仪道。
敏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毫无头绪,只怕……也只能是意外了。”
宋知欢紧紧抿着唇,没说什么。
翼遥死死咬着牙,忽地站了起来,“我去给阿玛写信,我就不信,还有查不出的事!”
“这事只能查不出!”敏仪是这一屋子里最不情愿说这句话的人,却也只能拉住翼遥,任由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划下,颤声道:“兄弟手足相残,万岁爷不乐意看到。这事情最后只能是个无头公案,不如咱们自己认了是意外,若实在纠缠,万岁爷也要烦了。”
翼遥咬牙半晌,忽地狠狠在炕桌上砸了一下,怒道:“多早晚,多早晚我要那起子人都不得好死!”
“遥儿。”宋知欢唤了翼遥一声,对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翼遥猛地点头,眼泪一颗颗地砸进地毯里,被厚厚的粗绒线吸收,再不见踪影。
这事儿并不难查,动手的人做的并不高明。
是呀,都是孩子呢,能做的多高明?
敏仪猛地抱住翼遥,痛哭出声,发誓似的发狠道:“便是个孩子,我也要他日后给我的晖儿偿命!”
谁能想到,就因为在尚书房里的小摩擦和弘晖出头几次,便能有人要对弘晖动手呢?
实在是……唉!
宋知欢看着雕花木门,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世道啊,小孩子能因嫉妒狠成这样,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这什么世道啊……”宋知欢猛地卸力倒在了炕上,闭了闭眼,久久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这块很隐晦含蓄了,看不懂也不要紧,主要是为了后面一个小剧情不那么突兀。
后续在本文的很后面了,相信我,这一屋子女人除了宋知欢这个红旗下长大的,剩下两个都不是简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