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那边将手中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见四福晋停下教育工作,终于开始对四福晋回禀年下开销。
——四福晋身边的四个陪嫁侍女是各有侧重的,黄莺心细、做事妥帖,专门服侍四福晋;画眉思维缜密、性子沉静,在处理这些杂物上颇为顺手,是四福晋的左膀右臂;鸳鸯、青庄均做得一手好绣活,又兼好姿容,到底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鸳鸯前年便出宫婚嫁了,走着乌拉那拉家的关系,带着一份脸面嫁了人,也算四福晋对她的怜惜。
宋知欢在宋家时也是一脚抬、八脚迈,宋父官位不高,家中宅邸并不大,胜在姬妾少,儿女们的住所自然也顺心些。
宋知欢作为唯一的女孩儿,素来是宋母的心头肉,住的院子自然是精巧别致,虽然家世这个硬件设施比不上,但宋母也是竭尽所能给了女儿最好的。
她未出嫁时院中婢仆不少,贴身的大丫头就有四个,各个都是家生子出生,最是忠心耿耿,也各有分工。
这本是为了宋知欢日后成为一家主母准备的,无奈一场选秀下来,宋知欢被赐给四皇子为格格,宋母的殷切准备终究落了空。
若是直接嫁进王府,或许宋知欢的陪嫁能多带几个,无奈此时四阿哥仍然居于宫廷之中,作为皇子的妾室,她贴身带一个婢女便是最大程度上的权利自幼的。
在宋知欢的一众侍女中,柔成无疑是其中领头羊一般的人物,也最得宋知欢倚重,也因为身份特殊,便是她做了宋知欢的陪嫁。
前事不多提,只说此时,宋知欢就坐在一旁喝着果饮、吃着糕点、翻着话本子,四福晋处理这些事情已是熟能生巧,不多时各样花销便结清了。
也因为还在宫中,这小院子里的大部分花销是由内务府支出的,四福晋并不需十分费心,这也算是一项便利了。
但等出了宫,一府的花销用度就全需四福晋一人操持打理,如今想想,咸鱼属性满点的宋知欢也有些庆幸。
好在自己不必过那样的日子。
第13章 十三
要宋知欢说,宫廷过年总结起来就是十个字:穷讲究、活受罪、屁事贼多。
除夕当日,四福晋和四阿哥得早早起来,盛装准备,先往德妃的永和宫,然后随大流往宁寿宫,祭拜神佛先祖,然后向太后请安贺年。
前头两个院也是差不多的安排,隐约还能听到四福晋和三福晋含笑交谈的声音。
宋知欢和李氏便清闲许多了,李氏虽然性子张扬骄傲,却也爱八卦,于是也算得上长袖善舞。
两个院里大佛都走了,不多时就见垂花门那边两位穿着旗装的丽人携手往这边过来,进了李氏的屋子。
这两个一个是大阿哥院里的董氏,一个是三阿哥院里的田氏。
这二人进了屋子,李氏忙吩咐上了茶水,又端了果子点心。
田氏在炕上坐了,回头透过窗子往对面看了一眼,见宋知欢屋里没什么动静,便对李氏道:“这宋氏可真是闷得住,这没听说她和阿哥所里谁和得来的。”
“她月份大了,身子沉,自然不爱动弹。”李氏不欲多向田氏解释宋知欢的本性,毕竟未来也不是多有交集的人,便是她与这二人也不过是面上交情,有多真心可未必。
她一面自炕桌上抓了果子递给二人,一面笑道:“况她性子也随和,与嫡福晋和我相处的都不错,也不是多事的人。”
“我可真羡慕你。”董氏细细看过李氏屋子里的装饰,叹道:“四爷对你是宠爱有加,四福晋是个和顺人儿,也不会多为难你,院里旁的妾氏也不是多事的人,你这日子过得着实让人羡慕。”
这话李氏可不敢应,要是应下来了,明儿阿哥所里就不知道怎么传了,于是她只是含笑道:“大福晋就不和顺了?你光看宋氏省心,不知道后罩房里住着的那个多讨人厌。”
“这我可听人说了。”提起安氏,田氏眼前一亮,瓜子也不嗑了,直道:“那可真不是个省心的,听说还想来你房里截人?心真是大的不得聊。”
董氏也道:“我也听我们福晋说了,有她这个例子摆着,我们院里的几个都安分了不少,福晋做梦都能笑着醒。”
三人随意说着话,忽见云若捧着东西过来,李氏忙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云若将手上捧着的东西递给了芍药,对着众人行礼后含笑道:“我家主儿命人煮了些牛乳茶,惦记着李主儿喜欢,命我送些过来。”
李氏眉目中透出欢喜来,口中仍道:“一点小东西也值得你过来一趟,她也太粘人了。”
却也仍然吩咐芍药取了新打的锞子来给云若。
又问云若道:“你家主子醒了?今儿起的倒早。”
“起了。”云初笑道:“这会子正梳妆呢。”
李氏眸中隐隐流露出些许无奈来,又吩咐芍药将宋知欢喜欢的点心装了两样给云若带回去。
等云初提着小食盒离去了,董氏和田氏对视两眼,对四阿哥后院的和睦程度算是有了了解。
云若那边回了屋子里,宋知欢已经梳妆完毕,头上盘着圆髻,身上穿着宽松肥大的品红色绣折枝白梅的褂子,身下搭着一条绒毯,正坐在炕上慢腾腾剥着柚子。
因不预备出门,她也没多戴那些累赘的首饰,圆髻上唯有一只喜鹊登梅花样的丝绒花簪,耳边是一对绿汪汪的耳坠子,银掐丝藤蔓形的坠托,嵌着碧绿通透的水滴形翡翠,戴在耳边衬的肌肤盈白。
腕上则是一样的纯银掐丝藤蔓花样的镯子,纤细精巧,镶嵌的四五颗翡翠都是黄豆大小的小颗,打磨的圆润细腻,极有光泽,也不显得太过奢华,低调雅致。
云若一面笑盈盈将两碟子点心摆出来,一面夸道:“主儿今日戴的坠子、镯子都好看,便是前日爷赐下的虾须镯都比不上。”
“这是府里送来的,夫人挑选首饰的眼光素来是极好的!”柔成笑着道:“这两年京中流行纤巧精细的首饰,可是合了主儿的心意了。您打小就不爱那些粗大的首饰,嫌俗气呢!”
云若接话道:“可见主儿的眼光好!”
“行啦,大早上马屁拍着都不带停的,也不嫌头疼。”宋知欢无奈,打开了炕柜从里头取了两个荷包出来,分别递给了云若和柔成,笑吟吟道:“压岁钱,收着吧。”
柔成知道宋知欢的习惯,便收下了,云若拿着荷包略有些手足无措,也在柔成的敦促下收下,然后给宋知欢行了大礼,“主儿新年吉祥!”
宋知欢素日是不耐这些的,当下示意柔成扶她一起来,一面道:“去找你那些小姐妹们玩儿吧,我这也不需服侍了,让柔成陪着我就是了。”
云若应了,对着宋知欢行了一礼后便出去了。
宫里的除夕热闹又冷清,宋知欢倚着凭几饮了半杯添了少少蜜糖的牛乳茶,略觉心中有些感伤。
柔成在一旁看着,知道她是想家了,想到宋知欢未出阁时是如何与宋母宋父撒娇卖乖,又是如何被家里的主子们捧在手心儿上疼爱,心中轻叹一声,轻声安慰道:“等过两年,四爷年岁大了,出宫开府,主儿便可与夫人时常相见了。或是去庄子上、回府里小住一两日,与老爷、几位爷和小爷们相见也是有的。”
她见宋知欢一手扶着腰,心中隐隐有些心疼,忙脱了鞋,从炕上挪到宋知欢身后,手上使力给宋知欢揉按着腰背,不忘低声劝道:“况您在宫里过得好,才是府里主子们乐意看到的。若是知道您在宫里伤心,夫人也要伤心许久了。”
“只怕母亲见年宴上没有我便要伤心了。”宋知欢声音略略有些沙哑,眼眶微红,“有时认了命,有时想起来却真不服气。远离父母、不能报答养育之恩,不能承欢膝下安享天伦之乐,骨肉分离经年不见,又算怎么个活法呢?”
柔成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您这话便是痴了,传出去不好的。”
她知道宋知欢心里不好受,也知道她今日的情绪波动这样大也有孕期的缘故,不敢多劝,怕更让她伤心,只能慢慢给她按着腰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宋知欢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就收了眼泪。
柔成忙用热水拧了柔软的巾帕来给宋知欢拭擦眼睛,又将一匣子新话本子取出来任宋知欢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