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敏仪神色淡淡地,端着茶碗啜了一口,大好的日子,也没理她去寻她的晦气,只问画眉:“知欢怎么还没来?”
画眉笑了一声,道:“宋主子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这会子正跟柔成耍脾气呢吧。”
敏仪听了也忍不住直笑,到底收敛了冷意。
雍亲王瞥了年氏一眼,见她面带委屈泫然欲滴,一副梨花带雨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到底这些日子已见识了不少,却也无大动容。
虽如此,还是对年氏露出一个略和缓些的神色,年氏果然得了安慰一般,咬着一般樱桃般的粉唇占定了。
敏仪坐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中,心中倒有些讽刺:这是把年氏当只猫儿狗儿的养着了。
一时寂静,忽听屋外一阵的脚步声,敏仪忙忙抬头看去,便见宋知欢被翼遥扶着步步入内,发间流苏微动,端的是明媚艳丽。
也是三四十的人了,眼眸清澈如故,仍是小孩子脾气。
敏仪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来,对着宋知欢一扬下巴:“还不快坐下,孩子们都快回来了。过了今日,也是当人婆母的人了,万不可如从前一般任性胡闹了。”
“她呀,那爱娇的性子是这辈子改不了了。”
待宋知欢在雍亲王身侧微下首圈椅上坐了,也有小丫头捧了六个软墩来,在敏仪身侧下首摆了一溜,请华姝等人也坐了。
华姝自然坐在第一个,抬起眼皮子看了宋知欢一眼,笑着打趣道:“多大人了,还扯着柔成撒娇呢。外祖母都当了,也没见她多大人样子。”
宋知欢只哀叹道:“我这是什么命啊,自己没个同胞姊妹的,出了阁,添了多少个姊妹,各个拿我打趣。”
“好了,不打趣你了。”敏仪笑了一声,命黄莺道:“今日的百合牛乳酥极好,给你宋主子端一碟子。今儿这样早,想来她也用得不好。前头的客都招待好了,你也不必着急,慢慢用口点心,让人给你斟一碗牛乳茶来,不然对胃不好。”
“哎哟哟,这心操的呀。”翼遥状似呷醋,嗔道:“女儿就在这儿,也没见您多关心些。”
雍亲王看了她一眼,眉眼间透出几分笑意来,任是多心性冷硬之人,对着自幼放在心尖上养大的长女,也不自觉地软了,“去给郡主端碟子点心,免得她与她阿娘吃醋去。”
“阿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有点事出去了,回来晚了,码字没及时。
先上三千,十点之前二更送上。
第91章 九一
殿内的气氛总算缓和不少, 宋知欢就着牛乳茶用了些点心,时间便也差不多了。
花轿在中门前停下,宋知欢转头望去, 能见到一双新人牵着喜绸缓步进来, 二人都是天塌下来也急不了的性子,毫无寻常新人的慌乱之意,只一步步踩着红毯稳稳当当走着, 娉楚身姿轻盈些, 也能看出气定神闲来。
敏仪是见了多少对新人的,这一对却也算得上是最特殊的了。
她心中轻轻一叹, 暗道:日后还不知有多少新奇日子呢。
虽如此说,今日是弘皓的大喜日子, 她也露出个真情实意的笑容来, 目光盈盈带着期盼望向两个孩子,笑意慈爱。
宋知欢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们, 弘皓气度泰然, 娉楚姿态沉稳, 倒是天生一对的样子。
身后的柔成悄悄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面上笑意不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动作不急不缓, 徐徐拜下,一举一动透着庄重自若,倒像是这锣鼓喧天热闹场景中唯二的清静。
宁馨面上难得染出笑意来,细细看着弘晖的动作,透着欣慰与几分骄傲。
夫妻对拜。
从此一生举案齐眉,相互扶持,携手共进。
宋知欢忽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迷信基因, 她在心中默默许愿:愿我儿与娉楚能恩爱携手,举案齐眉,红尘□□白首。
礼成。
笑声瞬间传遍了整座府邸,宋知欢悄悄向翼遥使了个眼色,翼遥会意,对她一笑,跟着去洞房的大部队去了。
宋知欢的意思,是让她照看娉楚,别被那些宗妇促狭了。
徽音与韵姐儿在前头随着敏仪招待宾客,宋知欢虽不耐这些,今日到底是弘皓吉日,免不得耐着性子应付一二,到底她今日高兴,面上的笑容真心实意,倒也能唬人。
饮过一桌的酒,敏仪悄悄拉了拉宋知欢,附在她耳边道:“若不乐意,回去歇着就是,大家也都知道你的。”
宋知欢到底有些分寸,便轻轻摇了摇头,道:“也罢了,不过这一日而已。”说着,她又长长吐了口浊气,嘟囔道:“回头得让弘皓那小子好好补偿我。”
“可不是吗,为了弘皓,我们知欢可是累坏了。”敏仪笑着一声,拉着她去与凑过来的诰命夫人说话。
说实话,宋知欢在这些王爷贝勒侧福晋的圈子中交际不广,好在有个如鱼得水的华姝带着她,替她挡一挡那猛烈的攻势,倒也算自在。
一日的热闹下来,宋知欢只觉头重脚轻,送走了客人就一头栽在柔成身上,软着嗓子撒娇:“我累!”
柔成心中好笑,轻轻一招手那边竹轿已经备好,忙有人上来抬宋知欢。柔成与云鹤扶着宋知欢坐了上去,又对宋知欢轻声道:“奴婢才刚让人回去告诉辛娘备了面,用鲜鱼片开烫了摆在上面,像朵花儿一样的那种,再淋上一勺子红油,洒上葱花香菜,保准好看又香的很。还有酸笋老鸭汤,最是爽口开胃,辛娘今年的玉兰片腌的很好,稍稍淋些辣子一般,保准比去年的还好吃!您稍稍再坚持坚持,咱们就快到了。”
宋知欢本就没大吃好,这会子被她一念,只觉口水都快出来了,连声催促。
柔成忍不住悄悄一笑,心中念道:算是哄住了。
那边云鹤对她递来崇拜的目光,柔成对她轻轻一眨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然而宋知欢想要安安静静地用一顿夜宵的心愿到底破灭了。
华姝激起的年氏并没成功截住雍亲王,他老人家自己醒了酒,晃晃悠悠地住云馆来了。当时宋知欢正换了家常衣裳,盘腿往炕上一坐,葵花式洋漆小炕桌上已摆了几样精致吃食,她持着筷子吃面,身后还有个柔成小心给她拆着头发。
见这景象,雍亲王微微一皱眉,宋知欢也没注意到,直到他走到跟前了方才发现,却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雍亲王一摆手,淡淡道了:“礼就免了吧。”
说着,他老人家大刀阔斧往暖炕上一座,吩咐:“这面还有没有?再上一碗来。”
柔成能怎样?只能轻轻答应一声,一面收了礼平了身,重新回去给宋知欢三两下绑起个大辫子垂在脑后。那边已有侍女捧着水盆巾帕等物来服侍雍亲王净手,也有人去小厨房要面。
辛娘预备的夜宵自然是给柔成和云鹤几个带了的,这会子各人那里匀一点,下锅一煮,又是薄薄的鱼片散花一般铺在面上,一勺红油淋进去便给添了鲜艳颜色,再有两个青绿脆嫩的小青菜,滋味极诱人。
看面色,雍亲王大爷还是很满意的,二人寂静无声地吃着夜宵,在别处素来是众星捧月被人殷勤服侍关怀备至的雍亲王虽有些不适应,到底也相处多年,对宋知欢的性子早熟悉了,故而也没提出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只埋头吃着夜宵。
寂然饭毕,柔成领小丫头们捧了水盆漱盂等物,服侍二人漱口、净手后,又用颜色鲜艳的洋漆小茶盘捧了消食茶上来,一色都是官窑豆青素瓷。
宋知欢慢慢呷着入口酸甜的消食茶,没开口。
说实话,不是她不想和顶头上司缓和缓和关系,实在是——没话说啊!
她和这位大爷相处,最后只可能是一起静坐,根本没什么想说的话。
宋知欢在心中深深检讨自己,然而并不打算悔改。
到底过了一会儿,宋知欢勉强寻出一个话题来,对着雍亲王道:“今日见弘皓成婚,忽然想起他少年时的模样,小小的孩子板着张脸,小大人的样子。”
雍亲王见她搭了梯子,就顺着下来了,对着宋知欢语带无数感慨地道:“是啊,转眼你嫁给我也三十年许,知欢,你老了。”
去你的!
宋知欢一下子备受打击,心里已经为雍亲王谋划好无数种死法,面上还得笑眯眯咬牙切齿地道:“是呀!爷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