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僵局,由闯进来的裴醒打破了。
“裴醒!”小姑娘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看到他来,好像更有底气了。
陈长宁显然已经经过一场恶战了,头发蓬乱像鸟窝,身上的衣服和书包七歪八扭地被拽出了极明显的褶皱,浅色短袖上还有些不明湿痕。
但显而易见,小姑娘是胜利者。
这屋里带上段屿拢共六个男孩儿,个个都比当初的裴醒还要狼狈,脸颊通红,眼睛也是红的,疼的他们嘶嘶直叫,鼻青脸肿,嘴角淌血丝。
裴醒微张着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是他那个温温软软的长宁……干的?
陈长宁没注意裴醒的惊诧,一脸喜色地从桌子上跳下来,那几个男孩儿还是不太敢靠近她,她一下来,他们就手忙脚乱的往后退。
尤其是段屿,脸都肿得不像样子了,明明也不敢往前,还非要嘴硬逞强:“疯子!你是不是女的啊,你个疯婆子!姓裴的你看看,你看看你妹妹这个疯婆子!”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陈长宁不耐烦了,右手的钢筋一扬,一群兔崽子瞬间噤若寒蝉,再没人吭声了。
裴醒这才注意到,陈长宁手里的东西。左手是半瓶红色液体,但看瓶子内壁上的残留,大概之前是满瓶的。右手也是约半米多长的钢筋,小姑娘也不嫌沉,拎在手里再轻松不过了。
说真的,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就是前世陈长宁欺辱他的时候,也只是恶毒刻薄,而非现在这样霸气侧漏、意气风发。
“怎么回事儿?”裴醒轻声地发问了,还上前一步,把陈长宁背上滑落到胳膊肘的书包接下来,提在自己手里。
陈长宁一脸骄傲,但没有立刻回答裴醒的问题,而是转头轰撵段屿他们。
“还不滚?再不走我就继续揍你们,让你们欺负裴醒,本姑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段屿他们霎时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逃窜,教室门好像成了救赎,不出几秒,全都溜了个干净。
“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裴醒见她平安无事,已经放了心,说话又恢复成以前那样。
陈长宁狡黠一笑,举起了手里的塑料水瓶。
“这是辣椒水,特别辣那种,我在瓶口戳了几个洞,他们谁敢靠近我,我就呲他们一脸。这水多烈性,呲到脸上脸像火烧,呲到眼睛里,疼他们个半死,等他们一个个捂着眼睛叫魂儿的时候,我就用棍子打他们,他们打了你哪儿,我就通通还回去!”
陈长宁兴高采烈地,眼里都迸射出极兴奋的光来。她眉飞色舞地向裴醒描述当时的一切,听的裴醒直惊掉了下巴。
“裴醒,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我特别记仇的,他们敢欺负你,还欺负的那么厉害,我心里窝着一团火,我非揍回去给你出气不可。”
陈长宁说着说着就笑,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仗剑江湖的女侠,豪迈又仗义,让裴醒一恍惚,忽然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个才八九岁的小女孩儿。
她甚至知道自己打不过,还准备了武器,准备得这么周全,冒着险,也要替他报仇。
她怎么这么勇敢呢。
她还得意,滔滔不绝地:“而且我发现那个段屿不打女的,我揍其他人,他们打不到我,还要薅我头发,段屿被呲了辣椒水,什么也看不到,抓住我好几次都没下手。呸,装什么君子,他当初怎么欺负你的,我可记得清楚,我才不来那一套虚的,狠狠地打了回去。”
裴醒看着她,一直没有吭声,也没有打断她。
他忽然觉得他大概是上次挨揍鼻子留了后遗症,怎么又开始鼻酸地想要掉泪了?
“长宁……”
他真的没想到她会给他报仇。
裴醒那颗心,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儿。
——陈长宁自小被陈松世夫妻二人捧在手心里溺爱,如珠似玉地宝贝着,有什么好的都尽着她,别说亏待,简直是疼爱都不知道怎么个疼法好了。两辈子,裴醒都没见陈长宁受过什么委屈苦痛。
可现在她为了他,去找那些男生单挑,那么小的身板儿,对抗六个比她年龄大的男孩儿。
她应该也是受了伤的,那么些人,她绝不可能一下打都不挨。可她却仰着脸冲他笑,绝口不提自己受的,还不忘安慰他,“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骂你了,你别看我被拽的乱糟糟,但其实他们比我疼的多多了。”
“有什么好怕的,虽然你没有爸妈在身边,但是你有我,还有我爸妈他们。你是我陈家的人,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裴醒心口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长宁又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伸手在衣服口袋里一阵摸索,摸出来个东西,细链子缠在她指尖,东西长长垂坠下来,一摇一晃的。
是那个他很想买回来的,他外公的怀表。
“裴醒,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不等裴醒回话,又自顾自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捉裴醒的手,然后把怀表放进他手心里。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我以前听我爸提起过一次,就记下了,昨晚上,我找我妈说要奖励,我说我能考满分。”
“虽然她不信,不过我还是买到了。”
她眉眼弯弯地,“裴醒,生日快乐。”
他听这话,忽然觉得窒息,也终于憋不住泪意。
鼻头和心口一样酸涩,难过得他喘不过气来。
很奇怪,这种感情。
前世被母亲迁怒、被丢弃的时候他忍着泪,被赵岚英母女俩打骂侮辱的时候他没哭,后来经受的一切苦难他也没哭。可如今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为了他挨了打了,还生怕他委屈、口口声声安慰他,甚至,记得他的生日。
他明明该高兴的,心里却铺天盖地地涌上委屈酸涩,抑制不住地想哭。
为什么?
裴醒紧抿着唇,双手垂于身侧紧握成拳,浑身都在轻颤。又死死咬紧牙关,明明眼前都模糊一片了,却还是倔强地仰起头来,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陈长宁一愣,还有点儿不知所措,她上前一步,“……你怎么……你别哭呀…………”
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被裴醒揽进怀里,她愣着,他就伏在她肩膀处,也不出声。须臾之间,陈长宁慢慢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就感受到右肩的氤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没再不依不饶地追问了。
裴醒起初只是在无声地发颤落泪,直到陈长宁迟疑着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浑身一僵,尔后喉咙里发出被困幼兽一样的呜咽,少倾,终于溢出稀碎的哭声。
——等我感受被爱的那天,我一定要大哭一场,祭奠从前我所受过的,所有不为人知的委屈苦难。
陈长宁是陈长宁,长宁是长宁,她们分明不是同一个人。
他先前不懂为什么老天爷让他在十八岁终于能离开陈家的时候重活一次,而今他终于明白了。
老天爷只是为了叫他能遇见长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万四千字,既补昨天请假的份,也可能包含未来两天的份,临近开学要准备东西,很有可能没空更新,所以到时候还请大家看在今天一万四千多的份上,饶我两天。最后,还是感谢小天使的喜欢与支持。爱你们
第19章
说起帮裴醒报仇这事儿, 可能都没人信,陈长宁心里记挂好几天了。
从裴醒第一次被欺负带着轻伤回家的时候,陈长宁就曾经想过作为裴醒的家人, 替他讨回公道的。只是后来又以为是小打小闹的同学矛盾,才压下了。
可当她亲眼看到裴醒被摁在地上殴打的那一瞬, 她心里真的有闪过无数个报复的念头。
她从前虽然没有父母疼爱, 但因为家境颇好, 所以绝不存在畏缩懦弱一类的性格,再加上她是一个成年人, 本身在心理上,也不会去畏惧几个毛孩子。
但她也并不莽撞,知道自己单枪匹马,空有一腔孤勇没有用,估计不出两下她就要被揍个半死。
所以她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想着怎么降低那些个兔崽子的战斗力。然后在她帮母亲端菜的时候, 她看到了那瓶红色的辣椒粉。
不是一时起意, 而是筹谋已久。
她那几天总是想着,这个委屈不能她们来受,也不能白受, 一天不还回去, 她心中就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