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话术了。
见赵岚英脸上果真有几分动容,陈长宁连忙趁热打铁,“妈——,每天坐公交还省事儿呢,我还可以和裴醒一起作伴儿,你也不用来回来地跑了。”
被突然点名的裴醒动了动眼皮,看向眉飞色舞的陈长宁。他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但直觉告诉他她真的很麻烦,还是个爱撒谎的缠人精。
陈松世一听她后面那句,哎——,觉得可行啊:本来小宁有老婆接送,寄养的小醒却要自己坐公交去上学这事儿,就一直梗在他心里头。他好面子,生怕这事儿传出去,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街坊邻居和单位同事戳脊梁骨儿,现在女儿这么一提,他就又有想法了。
那当然是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还能成全女儿乖巧懂事的孝心呢。
“岚英啊,其实我觉得可以的。楼上嘉和妈当初送她儿子嘉绥上学,也只送到九岁啊。我看报纸上说,人家国外都是让小孩子自己认路坐公交上学的,让孩子自己独立一下,挺好。”
陈松世还不忘提提别人家的孩子作典例,以求妻子能同意。
赵岚英是个粗人,初中文化水平的,被丈夫和女儿这一通攻势说下来,竟然也品出了那么几分道理,不似刚开始那么排斥女儿自己坐公交上学这事儿了。
“……可……小宁那么小一孩子,连路都认不全呢……”,赵岚英还是担忧。
主要是担心陈长宁年纪太小,顾不住自己。
陈松世则没有那么玻璃心,不以为然:
“人家那公交车上的司机师傅都大活人,还能给你孩子弄丢了?坐六路公交车,从第一站到最后一站才五毛钱,还是投币的,带上小醒俩孩子一天来回才两块钱。”
“等两个孩子大一些了,给他俩一人买一辆自行车,就成了。”
第11章
“不认路有什么关系,红星小学旁边就有个站点,到站了下车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小宁打小做什么都是我跟在身边的……”
陈长宁无奈地看着父母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其实很想义正辞严地跟他们说,她可以的,别说坐公交车,她那个时代都坐地铁了,坐个公交车有什么可讨论这么久的?
但是她怕她这话说出来要被当成异类,要知道原主从小生活在母亲赵岚英的羽翼之下,公交车对她来说就仅限于见过,会坐才有鬼了呢。
另一边,裴醒吃完了饭,已经准备起身去上学了,陈长宁见了就有点儿着急,爸妈再不讨论出个结果来,她的计划就得泡汤。
“妈——,你们俩别争了,我能自己坐的,我跟着裴醒,裴醒会坐,我先下车,再过几站他下车,晚上我们一起回来。”
话音刚落,赵岚英夫妻俩人瞬间噤声,又不约而同地看向裴醒,当事人半晌连眼皮都没抬。正当陈松世打算开口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裴醒这才侧目看向陈长宁,“……我怎么样都行,让长宁跟着我吧。”
陈长宁表情一滞。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长宁”,陈家人都直接叫小宁的,长宁这个称呼就好像再疏离些,和他的人一样,正经又冷淡。
陈长宁还来不及细想裴醒怎么突然对她换了称呼,对方已经站起身来,转头作势要回房间了。
陈长宁也赶紧打发爸妈,“爸,妈,我也吃完了,我回房间收拾书包,你俩慢慢吃不用管我。”
“我待会儿和裴醒一起坐公交车去学校。”说完就跑。
“哎——”
赵岚英在后头喊了小几声,都没喊应。只好悻悻地放下了胳膊。
“怎么这裴醒来了家里以后,小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以前没发现她这么黏人呢?中了什么降头……”
赵岚英扁了扁嘴,咬着筷子小声嘟囔着。陈松世刚喝一口茶,听见后摇摇头就笑,“俩孩子差不多大,玩儿到一起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小宁这么可爱,又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伴儿,你当妈的该开心才是……”
赵岚英则不以为然,没当着陈松世的面儿煞风景,心里却悄悄啐了一口,“……旁的哪家孩子不能当伴儿,非找他?敢情谁稀罕似的……”
陈松世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妻子,对方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自顾自去收拾碗筷了。
房间里,陈长宁看着裴醒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在整理自己的书,她心里当然也有点儿开心的,想着裴醒叫她长宁,那应该算是态度转变了点儿吧,好感度上升了,不就离苟命的最终目的又近了一步。
“走到六路公交车的第一个站点要走两道街,我出门之前如果你没收拾好,那你就让你妈送你去,别耽误我上学。”
裴醒往自己书包里塞书,头都不抬一下。“而且我没钱坐公交车,把你送到站点以后你就自己坐,到站下车就行,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去和你妈说,让她继续接送你,也省的给我添麻烦。”
陈长宁赶紧信誓旦旦地保证,就差没拍着胸口,“好,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一会儿我问我妈要了零钱咱们就走,你稍微等我一下……”
配音没应她,不过陈长宁也早就习惯裴醒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赶紧转身出门,去客厅找赵岚英要硬币。赵岚英随手给了她好几个硬币,又给了她几块钱纸币。
“别乱花,宽备窄用,尤其是别买那些辣条吃……”
赵岚英嘱咐起来没完没了,后面响起开门的声音,是裴醒。背着他的书包出来了,像是要去门口换鞋。陈长宁想起来刚才在屋里他说过的话,又急着回屋拿书包,来不及再在这儿听母亲唠叨了。
“妈我知道啦,我得赶紧回屋拿书包,一会儿赶不上公交车……”
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进房间,再出来的时候玄关门开着,裴醒已经不见人影了,又慌里慌张地拎着书包往门口冲,连后面赵岚英给准备好的水杯都没拿。
“……小宁,水杯!”
“哐——”
陈长宁夺门而出,水杯最终还是没拿。
赵岚英看着紧闭的门,又转头看看悠哉悠哉靠在沙发上看早报的丈夫,莫名其妙心里涌上点儿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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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小狗阿黄,吃了陈长宁一块儿肉以后就记住了她,裴醒俩人下了楼,它还冲他们汪汪的叫。卖茶叶蛋的周姥姥锅都快空了,听了动静还忙里偷闲地跟长宁打招呼,问她吃过饭了没。
不认识裴醒,也连带着夸了几句这娃儿长得好看,陈长宁就嘿嘿的笑,跟人家说裴醒是她家的远房亲戚,以后就住她家了。
只是离了楼区不远,陈长宁和裴醒之间,还是保持着十步的安全距离。
好像只有这样,他俩才能相安无事地共处。陈长宁也不气馁,就觉得这点儿进展也挺好,总比裴醒刚来陈家那两天一声不吭地强。
裴醒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陈长宁一定在后头跟着,而且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自己不知道路和站点,他往哪儿领,她就往哪儿跟。
生养在象牙塔里的人,果然够不谙世事,他还是不解,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他呢,信他一个才来家里两天,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裴醒恨她,恨赵岚英。整个陈家,除了陈松世,他恨这母女二人恨得发疯。所以即便这几天,陈长宁几次三番地对他示好,又竭尽所能地阻拦赵岚英对他的恶意和羞辱,他看在眼里,偶尔动摇。更多的时候,脑海里想起前世受过的苦难,他还是无法原谅她们。
怎么能原谅?
从前她们自己造下的孽,就算死了又生,赵岚英还是赵岚英,陈长宁还是陈长宁,没有就此抹去的道理。
她们得偿还。
所以那时候陈长宁提出要和他一起坐公交上学的时候,他垂着眸,心里就生出丝丝缕缕的恶念,缠绕住他整个人。
他非做不可。
和六路公交车站相反的那条路,过两条街道拐三个弯儿,有一条老巷子。老巷子的深处,蜗居了一群乱七八糟、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表面上看着像是一般的混混,只有他知道,他们其实是人/贩/子,专做各种地/下交易。
当年那一片儿丢了好几个孤身去玩儿的孩子,才开始有人留意,这伙人方才暴露出来,然后被抓进监狱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