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如寒霜,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开口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巍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满脸疲惫之色,神情恍惚,眼神空洞,颓然靠在车壁上,听到了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哀叹一声开口道:“错了,我错了,就应该提醒她收敛一点。她都已经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算计来算计去倒害了自己。冤孽啊……”
“父亲!”李静骞皱眉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丞相,此刻更像是个无能的废物一样,颓丧地懊悔着,这让他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李静骞眼神阴鸷看着李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妹妹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常玉安那个狐狸精,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不过如今我们李家是指望不上妹妹了,反正我的布局也差不多了,你就不必管她了。”
“骞儿,你……”李巍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静骞,却又被他阴沉的脸色震慑住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沉默了片刻,只能叹息着说了一句:“她是你妹妹啊。”
李静骞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她再完美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女人,就算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只能困在后宫里和那些个女人争风吃醋斗来斗去,到头来也不过是依附于皇上,宠辱都在皇上一念之间。我早劝过你不要把李家的未来押在她身上,等我成了大事,天下成了李家的天下,她自然也自由了”
李巍看着这样的李静骞,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从小对他言听计从,按他的标准和规则长大的完美女儿李静娴相比,李静骞冷静沉稳的外表下,是巨大的野心和潜在的疯狂,他不会被李巍左右,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李巍也是有野心的,但他的野心也就仅限于在维持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把女儿培养成那样完美的样子嫁进宫当皇后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但他却从未想过篡位夺权。他一直把李静骞当继承人培养,因此除了对他的能力严格要求以外一直很骄纵他。可是他没想到如今李静骞竟然不管不顾就要干起大逆不道的事来。而他也突然发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了,就算有心阻止,可他的党羽也几乎全被李静骞接手,他也失去了机会。
李静骞看他不说话,就也沉默着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带他下车,敛了刚才锋芒毕露的样子,一副温和恭顺的孝子模样。李巍看着他这假寐的狼一般的表现,闭着眼叹了一口气随着他下了马车。如今是他被儿子架空了权力,作为皇后的女儿又指望不上,他的命运和李家的命运,都不过是李静骞这场豪赌的筹码,此刻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天色还早,可天却阴沉沉的,李巍下了马车,看着这样的天色,看着面前李府皇上亲赐的朱漆牌匾,只觉得前途渺茫。
李静娴被福泽海带人送回了昭华宫禁足,她已经哭过了,脸色惨白,眼睛红肿,妆容也花了,没有了祭典上母仪天下端庄高贵的样子。
偌大的昭华宫没了往日的热闹,宫女太监都大气也不敢出。
李静娴摘下了华丽的钗环步摇扔在地上,披散着长发,呆呆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镜花和水月怕她受寒想要关上窗户都被她赶了出去,此刻就剩下她一个人。她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又垂下眸子伸手轻轻抚着袖子上精致华美的刺绣,动作越来越重,越来越快,好像那上面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她要动手擦掉却擦不掉,她终于停下动作,发出一声呜咽,两行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置玉贵人于死地的好机会,怎么会玉贵人毫发无伤,她反而赔上了自己?
皇后那根香折断的时候柔妃被吓得不轻,一时心悸差点昏过去,冷汗也出了一身。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眼睁睁看着皇后被福泽海带人送回宫,她也只能心神不宁地回了晴梦宫。
“娘娘。”
芳草看她回了宫就魂不守舍地坐着,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送过来。
柔妃正在出神,冷不防被芳草这么一唤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推开她跳起来,推倒了她手里的托盘和茶盏,热茶洒了她一裙子。
芳草吓得忙扔下托盘一边求饶请罪一边拿帕子帮她处理裙子,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今日柔妃宫装华丽,裙装繁复,热茶虽然洒到裙子上,但没有烫到柔妃。
柔妃却是一把拂开她的手,一边转身冲进内室一边说道:“别管这裙子了,快伺候本宫更衣。”
芳草大气也不敢出,忙扔下帕子跟上去帮柔妃更衣。
柔妃换了一条淡粉色素净的裙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抹了两把粉让自己脸色更苍白憔悴一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把妆镜扣在桌子上,起身就出了门,芳草忙跟了上去。
望沅宫。
“娘娘先别忙着休息。”兰嫔看皇贵妃一副有些疲倦的样子摘下护甲,又准备摘掉钗环步摇,忙阻止了她。
“怎么?”皇贵妃抬手揉了揉有点酸痛的脖子,挑眉看着她。
“柔妃肯定会来找您的。”兰嫔神秘一笑说道。
兰嫔话音刚落,燕舞就进来通报道:“娘娘,柔妃娘娘来了 。”
皇贵妃看着兰嫔,挑了挑眉,对着一边的屏风扬了扬手,收敛了脸上懒洋洋的神色,又端起皇贵妃的高傲架子来,兰嫔会意笑着点点头走去屏风后躲起来。
燕舞出去了片刻,就带了柔妃进来。
比起之前祭典上的光鲜亮丽,此刻的柔妃像是被雨打了的娇花,憔悴了不少,脸色惨白,神情怯懦,刚一走近就跪在了皇贵妃面前,两行清泪立刻恰到好处流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
“皇贵妃娘娘,救救嫔妾吧。”柔妃哭着哀哀说道。
“柔妃妹妹这是怎么了?”皇贵妃本就看不上她虚伪做作,如今看到她这样子更是觉得厌烦,但是还不得不同她虚与委蛇,做出一副惊讶又关心的样子,实际心里烦躁得不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娘娘……”柔妃哭着欲言又止了半天,一副被人威胁想要坦白却又担忧畏惧的样子看了看左右,莺歌和燕舞会意退了下去。
皇贵妃嘴角抽了抽,袖子下的手默默攥成了拳。就在她耐心快要耗尽要开口打断柔妃的时候,柔妃啜泣着又开了口:“祭典上的事情,是、是皇后娘娘要嫔妾做的。”
皇贵妃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此刻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痛心疾首地质问道:“混账!你吃错药了?竟然敢当着本宫的面污蔑皇后娘娘?”
“嫔妾不敢!”柔妃看着她哭着说道。“嫔妾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污蔑皇后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要嫔妾在玉贵人的香上面动了手脚,想要她在祭典上犯错沾上妖妃的骂名。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香就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如今皇后娘娘一定恨毒了嫔妾。这后宫之中,嫔妾只有娘娘您可以依靠了,求娘娘救救嫔妾。”
“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做得这样的事?本宫看倒是你害了皇后娘娘,怕被皇上查出来,便来拖本宫下水。”皇贵妃冷哼一声,拿出平日跋扈的本色来,冷眼看着她斥道。
“真是皇后娘娘要嫔妾做的。而且嫔妾细想这件事,越来越觉得不对。任她常玉安再怎么能耐也只是个贵人,竟然能反手将皇后一军,背后肯定有皇上在暗中保护她。皇后娘娘就是看皇上这样宠爱她才忍受不了的,娘娘您能忍吗?”柔妃抽噎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看着皇贵妃说道。
“都是后宫姐妹,谈什么忍不忍的?况且你口你口声声说皇后指使你做的,可有证据?说皇上在保护玉贵人,又有证据吗?”皇贵妃挑眉看着她反问道。
“嫔妾敢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柔妃欲言又止卖了个关子,又看着她哭着说道:“而且皇后娘娘指使嫔妾做的不只是这一件事,之前她还逼着嫔妾用苦肉计陷害您。”
皇贵妃拍案而起,怒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虽然她是为了诱导柔妃交出皇后各种阴谋的证据,也早就知道柔妃针对她的苦肉计背后是皇后,可是眼下亲耳听到柔妃这样说出来,她的愤怒却有八成是真的。想想当时她被那恶毒的计谋坑害百口莫辩,还要玉贵人在皇上面前替她求情,她就恨不得把皇后和柔妃摔在地上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