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和燕尾帽(16)

他喜欢穿得柔软,浅色的圆领毛衣衬得这人依然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腿着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呼出一蓬白雾,搓搓手,搓热了再揣兜里。

到了护士站见着夹着水晶发夹的圆脸小护士在写护记,叩叩桌面,沉声问:“今早又学雷锋了?”

小姑娘笑着点吧点吧脑袋,乖的不行,抽屉里摸出一袋包子给他。

喻兰洲接了,听她小声叮嘱:“甭说漏嘴啦,我没给小宝带,这是最后一屉。”

于小宝知道得气死。

“嗯。”他低低应了,咬了一口进大办公室。

于小宝一宿的夜班,幸好甲乳科夜里没什么突发状况,他也不用像其他科室的兄弟们整夜仰卧起坐到天明,睡得还行,睡醒了就肚子饿,听彭闹闹眨巴眨巴大眼睛跟朗诵似的说今儿包子被抢光了就挺遗憾,正要进办公室瞅瞅有什么能祭五脏呢,就被小丫头拉住了衣袍,小声说:“上回我看见的就是这个老太太。”

彭闹闹指指里头:“她乱吃药,喻主任不管她了。”

于小宝寻思不能啊,探头一瞧,又过来给他大彭解释。

老太太今儿还是闺女领着来,不敢带内些乱七八糟的药了,也不敢提什么大师了,医保卡递过去,想让小喻大夫给开点儿药,家里没存货了。

喻兰洲也没提上回的事,药给开好,给人闺女说好怎么吃,就是问了问:“您下回还看我门诊么?”

老太太忙不迭:“看的看的!”

他就顺手帮忙给约了个号,免得人闺女还得半夜起来抢号,又给开了几个检查,说下回复诊记得把报告带来。

说得挺细的,老太太的闺女连连道谢,笑着搀着自个老娘走了。

出了门小声安慰:“您瞧,喻大夫真没讨厌您,只要您乖乖吃药就成。”

人走远了于小宝说:“老病号了,经常要被家里人拎来教育,要我说也没错,骂一骂脑筋才清醒,何况喻老师也没骂她。”

“你不知道,老太太每月退休工资多着呢,花不完,自打病了以后到处乱买药,花钱参加外头乱七八糟的讲座,我天,都江湖郎中,就不相信咱们这种正规大医院里的大夫,也不吃医院开的正规药,她也不想想,如果外头的药真吃能好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癌症了。”

彭闹闹想起自己内天和于小宝在食堂不算争执的争执,有些抬不起头。

“他给老太太紧紧弦,都跟她家里人说好了的,一块演戏。你瞧着吧,老太太没这么老实,挨一回训收一回心,下回还是乐颠颠被人骗还为内些骗子说话。”宝大夫叹口气,“要是旁的大夫谁爱管这些闲事,药你爱吃不吃,病你爱看不看,你家老太太怎么样是你们自个的事,我当大夫的不参合,出点什么不好还得把自个填进切,傻子才这么干。”

说着满是胡渣的下巴颌朝里头比了比:“可人就管了,一管就好些年。他对他的每一个病号都上心,没有放弃这一说,这是我进来的时候喻老师用他的行动教给我的第一个品德。”

小姑娘彻底抬不起头了,耳朵尖也红。

于小宝难得有个大哥哥的模样,叹口气,揉揉那颗可爱的小脑瓜:“所以大彭呐,有些事要用心瞧不是用眼看。”

彭小护满心羞愧,嘟囔着:“你放心,我以后就是喻主任的脑残粉!”

“哎!”于大夫挺满意,“欢迎你!”

欢迎你加入我的脑残粉阵营。

彭闹闹噗地笑出声,一扭头,瞧见喻兰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幽幽地瞧着她和于小宝,彭小姑娘心里的羞愧还没散,朝他憨憨一笑,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

、、、

这一天的早会喜气洋洋,邱主任宣布了两个好消息,一就是喻兰洲回来了,话说得很含蓄,但眼里的赞赏和爱护毫不遮掩。

二就是今儿陈副主任没来,去省里领一个奖。

彭闹闹之前没听说也就没什么,散会后被钱护士拉着说小话,问她:“你知道么,内个奖之前拟的名单是喻主任。”

彭闹闹一愣:“我不知道啊!”

问她钱钱:“怎么换成陈主任啦?”

钱护士叹口气:“不就这段时间喻主任身上好几件事么……科里商量了一下,最后把人选名单换了……我也是听护士长说的……哎,好可惜,跟你说这个奖对以后升正特别有帮助,明年好像有个名额,我看陈大夫是势在必得。”

彭闹闹一想陈副主任的年纪比喻兰洲大了十岁,风评也很不错,升了就升了吧,她学长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金子永远在发光。

咱不慌!

彭小护心态倍儿棒,可有人不这么淡定,下午她去手术室交接,听见手术室内帮人也在聊这事,一器械护士估计刚下手术,啃饼干呢,说到激动的地方噗噗往外喷饼干渣,特不忿——

“什么呀!内陈金云上台开出来一看不会做,临时喊喻主任过来帮忙,我靠病人全麻躺手术台上呢他就真敢这么撂着,还怕麻药不够,使唤麻醉给加药,喻主任一来陈金云借口家里有急事走了,居然走了!连二助都不干,就怕被人抓把柄!其实谁不知道啊!我们这几个都是大活人!麻醉的刘大夫白眼翻无影灯上了!”

“我去忒尴尬了!”

“人不觉得尴尬,下回来还有说有笑,我都不爱搭理丫!”

有个年长些的比较平静,小饼干慢慢嚼,说的话却不客气:“陈金云水平是够臭的,但人态度好啊,见谁都呵呵笑,听门诊的说丫一个号能看十五分钟,六百块钱专家号都没那么长时间,病人多喜欢啊,这钱花得值啊!他内张嘴也能掰,把病人糊弄得团团装,拿他话当圣旨。就你说的这台,喻主任给开的,后来签字是喻主任签的,病人不知道啊,醒来还给陈金云送锦旗。”

喷饼干渣的护士脸都气红了,他们在这儿说话不防着谁,手术室有一个算一个,都护着喻兰洲:“我靠!贱人!”

有个面嫩的男护士估计新来的,不懂就问就:“那喻主任不介意啊?”

淡定的内个护士点点头:“嗯,人不介意。”

“那他图啥啊?”男护士吃惊。

走进来个倒水的护工:“这就是境界,咱们喻大夫这境界别人比不了!”

彭闹闹杵门口听得正热闹,被喷渣护士拉进去沙发上一摁,问:“我小洲洲今儿心情怎么样?需要姐妹们做点啥?”

彭闹闹之前不知道这些,就没仔细观察,现在想想,内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一天病房里溜达两趟,最近手术少,又摸他内厚厚的原文书,还考了小宝一次。

见小姑娘摇头,大伙也叹口气,其实都知道,喻兰洲内人不在意这个。可他越不在意旁人就越为他着急。

喷渣护士翻个大白眼儿:“烦他!做个小手术恨不得把飞机大炮都用上!”

一旁巡回护士深有体会,默默点头。

手术室护士成天跟外科大夫打交道,最清楚每个人的实力,不喜欢技术不咋地脾气还很大的大夫,更不喜欢技术不咋地但自己觉得自己是专家的,最最不喜欢技术不咋地,做个小手术恨不得飞机大炮都用上的。

巡回护士补充一条:“我干了这么多年,见了无数抠脚大夫,喻大夫是唯一不抠脚的!”

一想起内些在手术期间脱了洞洞鞋抠脚的画面,巡回护士扶额,问彭闹闹:“喻大夫什么时候回来手术?俺们想他!”

“我特么!手术室没他以后我的双眼实在太受伤了!”

“老娘恨不得自戳双目!”

、、、

彭闹闹在手术室听大伙说话的时候就暗暗运气,憋着呢,一出来找了个小花园给他们家彭总打电话,彭静静在国外巡厂呢,接近赤道的温度,本来就热得够呛,一接起来就是他们家大妮叽叽喳喳一通说,彭总淡定跟身边人say sorry,脸上的黑超遮掉半边脸,瞧着是无比酷炫冷漠。

一通越洋电话,彭静静知道了喻兰洲有多委屈,彭闹闹气红了脸,小胸脯起起伏伏,天寒地冻的,一张口就冒白雾,还不愿回有暖气的地方待,展臂一划拉,说话很有气势:“彭总你再给医院捐个图书馆吧!朕要扶喻兰兰上位!”

秘书撑伞挨得近,瞧见他们家彭总脑门有根筋一蹦一蹦的。

彭闹闹依然自信:“妹妹你看看,要是手头紧捐个小的也成!我得让刘院长明年升正的时候给我们兰兰留个位置!他是很有实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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