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54)

手套破掉的一瞬间,其他人暂时放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的脑袋也嗡地一声炸开了,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幸好当时口罩和手术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们看不见她因为羞窘涨红的脸。

她惊恐的眼睛对上傅西泮愠怒的双眼,苏葶苈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要完了。

可在傅西泮发难前,一旁的巡回护士先凶道:“怎么搞的?你先别上台了,站旁边看着。”

说着,她甚至伸手给苏葶苈划了一小片区域。

苏葶苈放下手里的东西,低头灰溜溜地往后退。

陆商亭却及时用手拦在她前面,他侧头向巡回护士说:“再给她换副新的。”

在那一瞬间,苏葶苈抬头看向陆商亭,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简直比从天而降的超人还要厉害。

巡回护士皱眉,神情复杂地应了一声:“是。”

已经站上手术台的傅西泮也替她解围:“戴好了就赶紧站上来。”

“好。”

苏葶苈在护士的帮忙下迅速戴好了手套,上台前,她还不忘回头和巡回护士道谢。

下午两点。手术室的红灯准时亮起。

苏葶苈作为第三助手站在手术床的最末,她的任务就是拉钩。

所谓拉钩就是当主刀医生将皮肤肌肉切开后,用拉钩将肌肉分别在两边拉住,露出中间的手术视野。

实习医生没有操作经验,而拉钩这项工作既简单又便于近距离观摩,几乎成了每个实习生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标配。

苏葶苈虽然就站在手术台边,但只要主刀和一助、二助开始操作,她的可视范围就只剩下他们肩膀上方和手臂下方的两块小空隙。

上手术台的机会来之不易,即使是这么两块小小的可视面她依然很珍惜。

人体的肌肉组织是会收缩的,拉钩时需要不小的力气。

且在整场手术中,要一直保持这样力道。

第一次上手术台,苏葶苈不知道自己拉得到不到位,只能是这么伸着手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一直到主刀的傅医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劲儿挺大阿。”

“啊?”

一助在一旁提点:“同学,你放松一点。”

苏葶苈的手立马上松了松,“哦哦哦。”

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行吗?”

傅医生冷冷地应了她一声:“嗯。”

手术过程中遇上了点小麻烦,所以比预计用时要长了一些。

期间,傅西泮担心她力气不够,还吩咐另一个医生来替换她。

被替换下来的苏葶苈小心地站到一边,临时担任起器械护士的工作。

等手术结束,苏葶苈换下手术服,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过于紧张,反正背后和衣领都被濡湿。

她垂手弯腰,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走出更衣室迎面碰上了来换衣服的傅西泮。

苏葶苈看到他立刻警觉起来,她挺直腰板,恭敬地叫道:“傅老师。”

傅西泮点点头:“嗯。”

苏葶苈舔了舔嘴唇,壮着胆子问:“傅老师,我刚才的操作还可以吗?”

傅西泮被她的问题问懵了,他瞥了她一眼没吱声。

苏葶苈虽然说是参与了手术,但主要任务还是观摩学习,拉钩这样一个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操作,在傅西泮眼里是不值得他评价的。

然而,就在他开口前,换好衣服的陆商亭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傅西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他随即改口道:“很一般。”

“嗯……”苏葶苈在心里反问自己干嘛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傅西泮紧接着补充道:“经验不足,紧张有余。”

末了,似乎是看在陆商亭的面子上,他带着少许鼓励的语气说:“还年轻,多练吧。”

然后他和另外两个医生侧身擦过她,转身折进了更衣室。

苏葶苈捂着自己仍砰砰乱跳的心脏,快步走出了手术室。

真是太可怕了。

一看到傅西泮,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段被临床课支配的可怕时光。

刚才的问题,完全是学生时代的后遗症。

以前上临床课,她们在操作练习后,都会请老师点评。

在所有临床老师里,傅西泮是最严格的一个。

或许是对他严格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苏葶苈不选他的选修课,也不去听他的讲座。

即使室友说,傅西泮在宣讲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问问题了,甚至不会点名。

可她还是不愿意。

而且在苏葶苈眼里,只有陆商亭是最帅的。

这么一来,傅西泮对她的吸引力就又减了几分。

她垂手弯腰,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走出手术室。

等她走出手术室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最后一抹斜阳照进走廊,把白色的瓷砖映得红红的。

她看到有个医生累得直接坐在走廊上休息。

他仰着头,背靠瓷砖,大口地喘着气,待呼吸稍平缓,他才一手撑在地板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扶着墙慢悠悠地走下楼去。

苏葶苈昨天值夜班,本该休息的今天又参与了一台手术,一直紧绷的神经到了这一刻再也绷不住了。

她两腿酸麻,单手扶着墙走了一段后,也不自觉地下蹲,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会。

可陆商亭及时往前跨了一步,扶住了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想坐一会再走。”

“嗯。我知道。”她说的经常进出手术室的陆商亭怎么会不了解,“但是地上有点脏,还凉。你等我一下……”

陆商亭的手按在自己的白大褂纽扣上,可他转念一想,白大褂似乎也没有比地板干净到哪里去。

于是他匆匆跑向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块小方凳。

他把凳子放在苏葶苈身边,“坐吧。”

“那你呢?”

陆商亭笑了笑,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苏葶苈伸手去拉他,“不要了吧,你不是说地上凉还脏的嘛。我也去给你借一把椅子吧。”

陆商亭握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拉,将她按到了凳子上,“我没事。别再跑了。不是累了吗?那就休息一会吧。”

两人就这么坐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斜阳聊天。

苏葶苈兴奋地和他说着第一次参与手术的紧张和激动。

可说着说着,陆商亭忽然没了声音。

苏葶苈再转过头时,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陆商亭背靠着墙,可偏着的脑袋正好靠在苏葶苈的腿上。

陆商亭和自己一样值了一夜的班,不同的是苏葶苈早上补觉时,他还要陪着外院来的外科团队开会、参观医院。

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看着晚霞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照出一片自然的红晕。

陆商亭为什么这么好看呢。

她看着他时,总会忍不住地这么想。

她这么看着看着,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

同样是在医院的走廊,陆商亭也是这样坐在地上,而她站在他身边陪他。

十年过去,他们有着各自的经历和成长。

不变的是,他依然陪在自己身边。

苏葶苈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从他的眉间滑向眉尾,又顺着脸庞轻轻滑下。

陆商亭猛地一下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他晃了晃脑袋,茫然地问:“我睡着了?”

“嗯。”苏葶苈收回手,“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你也是。今天辛苦了。”

苏葶苈和他一同站起身,陆商亭弯腰伸手要去拿方凳,苏葶苈抢先一步拿起方凳,“我来拿就好了。”

**

送走了陆商亭,苏葶苈才慢悠悠地溜达回宿舍。

她走到宿舍门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单元门边。

夕阳把他孤单的影子拖得更长。

她跑过去,惊讶地叫道:“程逸?”

程逸看到她来,立刻站直身子。

“你怎么等在这里,我不是说……”

程逸掏出手里的音乐会门票,“音乐会七点半才开始,所以我想再等等你……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去……”

原本苏葶苈对于自己的突然爽约就是心中有愧的,所以现在看到他在等自己,更加愧疚了。

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愿意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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