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葶苈撇嘴,想了一会,说,“陆医生当然是帅气的学长啦。是那种在学校里,虽然素不相识却又耳熟能详,是很多人都会幻想有一天他会不会成为初恋的学长。”
陆商亭本以为苏葶苈或许会用年轻教师来形容自己。
没想到,竟然这样似乎是将少女心意直白描述出的形容。
出乎他意料的描述,让他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他轻咳一声,站直身子,耳廓微红。
就在他犹豫着如何接话时,苏葶苈又问:“所以……学长能不能不让我参加那个讲座了?”
此话一出,瞬间缓解了他的尴尬。
他看着眼前人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立刻明白了她刚才那一番夸张的夸奖是何目的。
他笑了笑,摇摇头:“不可以。必须去。”
“啊……”苏葶苈失落地叹了一声,她撇嘴环胸,不满地说,“那你怎么不去?明明那个讲座是说让医院里的年轻医生去听的呀。”
“咳咳咳……”陆商亭咳嗽一声,随口说道,“一会我还有手术,没空去。”
“哪里有。”苏葶苈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手术安排,“你上午安排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呀。你就是不想去嘛……”
陆商亭双手环胸,扬起脸,露出一副‘奈我何’的表情,直接承认下来:“对阿。我就是不想去。不想去才叫你们去的。”
“你怎么这样阿……”
陆商亭眉尾微挑,得意地说:“因为我是你们的带教医生。”
第26章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 完美挤占了他们的午休时间。
苏葶苈和陈楠一脸倦意地走回急诊科,可还未走进科室,就看见两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从住院部跑出。
她们有些纳闷, 今天下午科里似乎没安排手术。
两人加快脚步跑向急诊科。
拿着拍片报告的周护士看见两人走进来,忙道:“你们两个回来了?那就去手术室报道吧。陆医生要进手术室, 让你们跟着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 她们眼睛一亮, 所有疲倦顿时烟消云散了。
到新南医院实习的一周里,她们虽然在病患最多的急诊室, 可到现在只进过一次手术室。
每次在食堂遇上外科实习生,听他们聊起手术,苏葶苈只有满目的羡意。
她们跟着周护士走到五楼手术楼层,先进更衣室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帽子。
尽管她们更衣的动作迅速,但她们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周护士已经跑没影了。
第一次没人带领, 自己进手术室的两人一脸懵地往里走, 拐了两个弯后,终于看到了洗手台。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洗手台边围着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宽松的手术服和口罩帽子隐去他们的容貌和身型特点。
现在在她们眼里, 这些医生除了有男女之分, 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所幸,陆商亭恰好洗完手侧过身,他看见愣在原地的两人, 招手唤道:“快来洗手。”
她们跑过去,站在他旁边开始洗手。
苏葶苈边回忆学校里教的‘七步洗手法’,边严格按照‘内、外、夹、弓、大、立、腕’七个顺序洗手。
就连要求揉搓的秒数, 她都在心里默数满了,不敢有丝毫松懈,唯恐做错一个环节失去进手术室的机会。周围还有其他科室的医生,她也不敢多问陆商亭什么,怕其他医生说怎么连最基本的也不懂,不让她进手术室。
战战兢兢地洗完手,两人发现刚才围在洗手台附近的医生全都不见了,只剩她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在风中凌乱。
手术是临时加的,她们又刚听完讲座归来,尚处于懵逼状态中。
不知道手术在几号手术室进行的两人只能是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还好,当天同一时间安排的手术不多,她们很快就找到了陆商亭。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林主任也站在里面。
巡回护士回头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两人,眉毛一挑,隔着口罩都能看出她的嫌弃。
她们找手术室花了一些时间,来得迟又是新手,她们一声不敢吱,低头站在旁边,一脸温顺地等待巡回护士的指示。
巡回护士点点头,安排好她们站的位置,又反复强调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毕竟在手术室里保持无菌最重要。
等所有注意事项交代完,林主任拿起刀,示意其他人手术开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葶苈伸长脖子,才看清手术台上躺着的病人是一直恢复良好的严奶奶。
严奶奶性格古怪不好相处,只有苏葶苈说话时,她勉强能听得进去。
所以,苏葶苈对她格外关注。
一直以来,严奶奶的病情都是她在跟进。
冰冷的手术刀划过她的肌肤,露出皮下脂肪和脏器。
这样的场景,苏葶苈在教学视频中看过很多次,甚至在动物手术实验中,也试过很多次。
可现在如此真切、近距离观看时,苏葶苈心里五味杂陈。
在她浅薄的知识库里,她找不到一个形容词用于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难过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讶异和感叹,明明昨天还和自己讨论出院要做什么的病人,今天却躺在了手术台上。
苏葶苈和陈楠站在巡回护士给她们划定的区域内,一动不动地站了四个小时。
手术过程中,除了急诊科的医生外,还请来了神经外科的主任。
即便是两个科室的主任联合,也没能完成这场救援。
手术仍是以失败告终。
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严奶奶被推出手术室。
等候在外的家属看到医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哭作了一团。
苏葶苈在走出手术室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看到哭泣的家属,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陈楠站在一边,同样捂着脸哭。
严奶奶很凶,要求又多,她天天都在念叨,希望她快点康复出院,让她们减少一些负担。
今天,她真的要离开急诊科了,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陆商亭忙着安慰家属和处理后续手续,也顾不上她们。
苏葶苈就这么站在科室外陪着家属,陪着他们一直到殡仪馆的人来将严奶奶带走。
A市救护车从接报至救护车到达现场平均时间是十五分钟,而家属打过电话,殡仪馆只用了五分钟就赶到医院。
殡仪馆来得比救护车还及时,这让苏葶苈不禁有些唏嘘。
留给苏葶苈平复心情的时间不多,她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小护士走过来,将床单一扯,又从推车上拿来一床新换上,动作熟练迅速,不带一点儿感情。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洁白的新床单上,刚才还是低气压的病房瞬间明亮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苏葶苈愣了一会,就被周护士叫走。
“葶苈,这个是陆医生明天要手术的病人。现在病房有空位,就把他从走廊的临时病床换到里面来。你带他去办一下手续。”
“好。”苏葶苈点点头,带着他往里走,“这是你的床位。呼叫器在旁边。”
严奶奶的床位靠近窗户,她东西已经被家属收拾走了,只有一束昨日不知谁送来的使君子放在窗台上,所以被落下了。
粉色使君子娇艳地垂在花瓶边,花瓣上仍沾着水珠儿。
新入住的病人看到花放在窗台上,以为是医院的摆设,随口问道:“医生,这是什么花?真好看。”
苏葶苈一怔,眉头微蹙,答道:“是使君子。它的花语是‘身体健康’。”
**
下班后,苏葶苈没有马上回宿舍休息,而是一个人走到天台上乘凉。
在医院工作,除了需要全天紧绷的神经外,还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人生里最深刻的‘生死别离’在这里天天都在上演。
因为这样,她更喜欢这种一个人发呆的小时光。
只是,今天她走到天台上时,发现陆商亭也躲到了这里。
苏葶苈心情不佳,连带着语气都是有气无力的:“陆商亭……”
陆商亭侧过身,“怎么了?还是很难过?”
苏葶苈拼命点头。
刚才在病房里,当着病人的面,她不得不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
可此刻,只剩她和陆商亭两个人的时候,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扑簌簌地往下掉,让人看了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