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厅迎面遇上了牵着苏葶苈回来的陆商亭。
“哟,是小陆呀。真是每次都麻烦你照顾这孩子。”
“没事。姜药师,既然你不放心她自己去上钢琴课,那就让我带她去吧。”
“啊?”苏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婉拒道,“怎么能麻烦你。”
如果是一两次倒还无所谓,可苏葶苈的钢琴课是每周末都得去的。
如此麻烦陆商亭,苏妈妈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陆商亭却很坚持:“没关系,顺路而已。我这学期跟了个项目,每周六上午要到医大分校区去做实验。葶苈的钢琴老师就住在那边不是吗?”
“而且我从医大到分校区是要经过你们家的,正好带她去上课。等她上完课,我的实验也结束了,下午我要来医院,再把她带过来。”
“妈妈,你就让哥哥带我去上课吧。我会很听话,不给他添麻烦的。”
“这……”苏妈妈低头看着苏葶苈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头和陆商亭说道,“小陆呀,要是觉得麻烦了,随时和我说,我就把她的钢琴课停了。”
“好。”
“耶!有人带我去上课咯!”
**
自从陆商亭答应了带自己去上课,苏葶苈从周一开始就期待着周六。
每周六,她吃过早饭,会背上琴谱站在小区门口等陆商亭。
她挺直腰板,像个卫兵似的一动不动。
小区的保安见了都调侃:“哟,葶苈,这是帮叔叔站岗?”
“哼。”
苏葶苈没理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十字路口。
陆商亭每次来的时间也很一致。
每周六上午八点,他骑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陆商亭的自行车原本是没有后座的,为了载苏葶苈去上课特地去加了一个后座。
他来接她时,都会换上有袋鼠兜的卫衣。
这样苏葶苈就可以将手放进他的衣服兜里,既安全又减少了几分尴尬。
陆商亭来时,还会带上学校蛋糕店新出炉的奶油泡芙。
烤的酥脆的面皮裹着香甜的巧克力奶油是他的最爱。
刚开始的时候,苏葶苈有些腼腆,她会舔舔嘴唇,然后小声拒绝道:“妈妈说不可以麻烦哥哥。”
“那哥哥如果吃不完,扔掉了岂不是浪费食物了。”陆商亭把奶油泡芙交到她手里,“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们,不可以浪费食物。你就当帮帮哥哥好不好?”
“好吧。那哥哥你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
“哈哈,好。”
陆商亭笑着用面巾纸轻轻擦掉了她嘴角的奶油。
—
某次,陆商亭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小区门口。
但是他在门口停了足足十分钟都没看到苏葶苈的影子。
苏葶苈一向准时,哪次都是她站在路口朝自己招手。
陆商亭掏出手机想问问苏妈妈,是不是钢琴课取消了。
电话还没拨出,他先在小区门口废弃的公交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弓着身子,小小的,看起来十分无助。
陆商亭牵着车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话还没问出口,苏葶苈头也不抬地说道:“商亭哥哥,我今天不想去上钢琴课了,以后也不上了。你走吧,不用再来接我了。”
“怎么了?和妈妈吵架了?”
苏葶苈手里攥着一张演出票,咬着唇,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在陆商亭询问后,终于啪嗒啪嗒地落下,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将手里的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演出票扔到一边,说:“不学了,学了有什么用。他们都不会来看我的演出。”
她的老师是A市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每年在市音乐厅会举行一次汇报演出。
苏葶苈从上钢琴课开始,就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参加老师的汇演。
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了,可原本答应来看演出的妈妈却因为和同事换班,不能来参加了。
尽管苏妈妈和她多次解释,同事的爸爸生了重病正在住院,换班是不得已。
但在苏葶苈才不管那么多。
她只知道,汇演那天,别的小伙伴的爸爸妈妈都会来,除了她的。
在她眼里,一次又一次爽约的妈妈早就透支光了自己的所有信任。
反正汇演失去了意义,自己这么辛苦的练琴好像也没意义了。
苏葶苈斜眼看着陆商亭,等着他的劝话。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商亭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年纪说教,而是笑着问她:“不想上钢琴课?那跟哥哥去做实验好不好?”
“实验?”
“嗯。今天我的导师有事,不在实验室。就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去吗?”
“去!”
苏葶苈正是生气难过的时候,她现在急需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
除了弹琴,其他做什么都好。
—
苏葶苈跟着陆商亭到了医大的实验室。
在进实验室之前,苏葶苈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在医院久了,常听妈妈和同事聊天,每每提及他们的学生时代,必提的一项便是解刨课。
陆商亭看出了她的害怕,安抚道:“没事。这只是普通的实验室而已。”
苏葶苈跟着他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进门处摆了一个人体骨架,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边放着几台电子显微镜。
桌子边放了好几笼小白兔,以及几台不知用于检测什么的仪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实验室很干净,和医院一样,充斥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苏葶苈在陆商亭的座位上坐好。
另外几个男生并没有因为苏葶苈的到来而停下手头的工作。
他们一个拿着针管正在给实验兔注射,一个摆弄着电子显微镜。
陆商亭简单地和苏葶苈解释了他们正在进行的实验。
她看着陆商亭那本满是笔记的实验册子,上面的字迹清秀,且条条罗列清晰,一看就赏心悦目。
“商亭哥哥,你们这个实验做完,会治疗更多的病人对吗?”
“是。”
苏葶苈指了指一旁的笼子:“那它们呢……”
陆商亭语气缓和,努力降低解剖兔子给她带来的恐惧和冲击:“它们就是这个实验里很重要的一环,是大功臣呢。”
苏葶苈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虽然她知道,这些兔子就算不用来实验,也会被人吃掉,而她自己就吃兔肉。
但想到眼前活蹦乱跳的兔子要被刨开,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咬着唇,不知该怎么表达。
陆商亭有实验任务,苏葶苈和他聊了一会,就拿着根萝卜走到一旁喂兔子去了。
正在她拿着一根小萝卜逗弄笼子里的兔子时,她发现旁边贴着‘实验组’标签里的兔子挣扎了几下,忽然趴窝了。
她赶紧跑过去报告:“商亭哥哥,那只‘实验组’的兔子不动了。”
陆商亭还没起身,另一个男生先起身走了过去,边走嘴里还念叨着:“不应该呀,之前没这么快呀。”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倒在一边的兔子,将它翻了个,确认昏迷后,才把它抱了出来。
陆商亭向前迈了一步,用身子挡在苏葶苈面前,将解剖台遮了个严严实实。
所有兔子在实验结束后都会用空气栓塞的方法处死。
这次的药物试验,还需要剖开试验兔,查看各个脏器的情况。
被处死的兔子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虽然它不会挣扎,但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对于年纪尚小的苏葶苈而言太过残忍。
苏葶苈也明白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撇过脸,闭紧眼睛,小手攥紧了陆商亭的衣角,脑袋往他的身侧靠了靠。
陆商亭两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带出了实验室。
刚出实验室,她便问道:“商亭哥哥,那些兔子参与实验后,你们怎么处理?”
陆商亭想了一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了医学院后面的一个红房子。
那个房子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致敬每一个为医学发展做出贡献的小生命’。
而那个小红房则是实验动物们的‘高级公寓’。
“是不是很心疼这些小动物?”
“嗯。”苏葶苈先是点点头,随即补充道,“但是我知道,它们的牺牲是必须的,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更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