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温昭救不了我。”太后一字一顿地道,“你去把剪刀给我拿来。”
画春更是慌乱不已:“娘娘,不会的,温大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不会见死不救,但是我要的不止这些。”太后猛地把梳子扔到了小几之上,冷笑道,“这次他救不了我,他在秦骁面前,没什么坚持。我,要自救!把剪刀给我!”
画春满脸泪痕地看着她,没有从她眼中看到怯懦,反而看到了往日的神采,不由松了口气,起身去把剪刀拿过来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接过剪刀,用左手把所有的头发都别到左胸前,右手手持剪刀比划着,似乎在斟酌着从哪里下剪。
画春惊得上前要来抢剪刀:“娘娘,您不能啊——”
“我必须这么做。”太后看着她,目光冷静,似早已做出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为了保住皇上,我只能如此。”
“娘娘——”画春哭了,一脸不舍。
“不逼我给顾希音一个交代,秦骁不会放过我。”太后冷冷地道,“但是我现在垂帘听政,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把皇上也推下去,彻底换了他们母子,以绝后患。
“不会的,娘娘,不会的,还有温大人。”画春一边哭一边摇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动呢?
太后目光放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没有接画春的话,自顾自地道:“他一定要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才能善罢甘休。”
不能,绝对不能。
这个位置,她一旦失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靠谁都不行,她只能靠自己。
至于温昭,希望她断发还能挽回他些许感情吧。
说完这话,太后闭上眼睛,如丝的长发随着剪刀切割的声音而落下……
“娘娘!”
太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头发已经齐齐被剪短,只剩下披肩的长度。
她没有理散落在榻上的发丝,站起身来,抖落身上沾上的头发,冷冷地道:“打扫干净,拿出去烧了。”
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有选择之后一往无前的决绝。
她知道,秦骁能做皇帝;所以,她先下手为强,不给他这个机会。
希望她所做出的牺牲不会白费。
“九哥你说什么?”顾希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太后自己落发,要去佛堂吃斋念佛?”
徐令则眸光幽暗,点了点头。
——在谋算人心这件事情上,太后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顾希音显然也明白过来,摇着头道:“她对自己,真狠得下心来。”
她预料到了徐令则可能的反应,然后抢先自己对自己开刀。
为了表明决心,她头发都落了,这样如何能垂帘听政?
她这样来表达自己以后不再干涉朝政,不会再害顾希音和徐令则的决心。
可是这般,只能让顾希音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她还给你写了一封信,但是里面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也别信。”徐令则道。
“好,给我看看。”顾希音道。
太后在信里还是说,她没有害顾希音的意思。
“她就不能找些新的说辞出来?”顾希音冷笑一声,随手把信撕碎了扔掉。
“她这是想暂避锋芒,伺机而动。”徐令则道,“我给她这个机会。”
“行,咱们宽宏大量,给她这个机会。”顾希音眨眨眼睛道,“让她被檀香好好熏染熏染,去掉她那一身的血腥。”
“我是没准备好。”
“我知道啊。”顾希音歪头看着徐令则,“可是在温昭面前,咱们就是大肚能容,对不对?”
即使在朋友那里,她也不希望徐令则给人落下咄咄逼人的印象。
谋反显然是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要不人人都谋反了,需要谋定而后动,所以她心里也是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的。
“就是有一样,”顾希音继续道,“九哥,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既然都已经决定干了,那就得排除万难。
太后这般决绝地断尾求生,心里的忌惮不言而喻。
所以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所谓接受她的求和,不过是徐令则这边顺水推舟,换取更多时间而已。
“我倒是担心你心慈手软。”徐令则看着她道。
“绝对不会。死自己还是死别人,我分得清!”
徐令则被她逗笑,摸摸她的头:“暂时忘了这件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嫁给我。”
顾希音:“……”
在从建安侯府离开之前,顾希音决定先去找南疆国师把话说清楚。
徐令则替她安排,国师听说是她想要见面,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但是提出那天要单独见面,不许旁人在旁边听着。
顾希音又不傻,当然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所以那日便抱着顾崽崽去赴约了。
第258章 国师的隐瞒
“国师在里面,您请。”
顾希音抱着崽崽,看了一眼徐令则:“九哥,你等我。”
“嗯,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门口的黑衣侍卫给顾希音掀开了帘子,屋里的肃穆阴沉顿时泄出来。
顾希音进去之后才发现,屋里到处都是黑色的,床幔,桌椅,甚至桌上摆放着的花瓶都是黑色的,形状古怪,空荡荡的,并没有插花。
而屋子正中,铺着一块洁白柔软的毯子,国师盘腿坐在正中,看着顾希音微笑。
“我们南疆,有黑色的花,你见过吗?”国师顺着她的目光主动开口。
顾希音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孤陋寡闻,没有见过。”
“姑娘谦虚了。你若是孤陋寡闻,我们岂不是井底之蛙?”
顾希音直直地看向他,想从他目光中辨别出来,他到底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只是想诈自己。
然而国师眸光幽深,又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她愚钝,一无所获。
多说多错,顾希音沉默以对。
她怀中的顾崽崽小黑眼睛溜溜转,歪头盯着国师,小爪子紧紧贴在顾希音身上,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崽崽?”顾希音感觉到它的不同寻常,不由轻轻摸摸它的头,安抚地道,“不要怕。”
她下意识地以为屋里不同寻常的黑色布置让它局促不安。
“过来。”国师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顾希音注意到,他的掌心干燥而苍白,掌纹干净又深刻,肌肤纹理细腻而有弹性。
——这不是一只老年人应该有的手!
她猛地抬头看向国师,后者却仿佛没有察觉,依旧在召唤顾崽崽。
顾希音能感到崽崽的小身体越来越紧绷了,死死抓住她的手。
“崽崽,”她把它抱起来,用脸蹭蹭它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道,“不要紧张,这不是我们的敌人。你想过去就过去,不想过去娘把你送出去和舅舅待一起好不好?”
没想到,她话音落下,顾崽崽猛地窜了出去,直直地站到国师手掌和手臂上,出乎预料地稳稳站住,然后低头舔了舔国师的手臂。
这是特别亲昵的举止,顾希音愣住了。
而顾崽崽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脸上有羞愧之色,不太敢看顾希音。
“不用羞愧,你是我接生,我选择的,喝的第一口,不是奶,而是我的血。”国师道,“你对我的亲近,溶于血脉中。”
顾希音:“……”
为什么她有一种进入玄世界的感觉?
这东西,显然用科学解释不了。
原来刚才崽崽是一直在克制本能反应。
“你要带走崽崽?”顾希音面色凝重。
顾崽崽“啊呜”一声,十分惨厉,挣扎着想要回到顾希音怀中。
它的种种强悍,仿佛瞬间都消弭于无形,成了一只能力和体型相当的小可怜。
国师笑道:“是你的,谁都带不走。去吧!”
下一刻,顾崽崽又回到顾希音怀中。
顾希音松了口气,正色道:“国师,与其这样互相猜来猜去,我们不如开诚布公。”
“好。”国师颔首,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顾希音又觉得违和了,“请问贵庚?”
“二十有三。”国师笑道。
顾希音:“?”
“我二十三岁这般,六十三岁还这般。”国师道。
难道是早衰症?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是,她也治不好;而且对方也似乎根本不在意,她也就没再继续纠结年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