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住着的那位眼光高的很,如果头一次见面就表现出惊慌或是怯弱的神态来,妹妹以后恐怕再难被那位接受了。
提前将情况说明, 也好让妹妹心里有个底,免得等下潜入湖底后再乱了阵脚。
他叮嘱道:“爹出门前交待你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待会儿下去后, 千万不能露怯,露弱,哪怕牙齿被打掉了你也要和血吞下去……”
“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阿满苦着张小脸,为难道:“我恐怕不能下去了。”
谢阿沅皱眉:“……怎么了?”
阿满垂着眸子,期期艾艾道:“这水太凉了,我……不太方便。”
说完,脸颊上适时地浮起两团红晕。
谢阿沅:“……”他想到什么,俊脸也腾地红了,挠着鼻尖哼哼唧唧,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阿满趁机提议:“哥,不如我把龙吟给你,你下去跟那位龙前辈结契。我觉得比横耍狠,你比我更胜一筹,龙前辈应该会更喜欢你。”
谢阿沅:“……”这是在夸他吗?
阿满继续劝道:“而且龙吟遇强则强,但我又灵力有限,连其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纯属糟蹋了。”
“无极宗发起的历练比试,不是咱们家族内部的历练考核,到时候各大世家都会派出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前来参赛,竞争激烈到惨烈。龙吟在哥哥手上,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来。”
“上次在乌游县时,一真道长不是送了我一本符篆录吗?我这段时间又学了不少新符,足够用了。所以我觉得我还是把符篆用好比较靠谱。”
“进了比试场就是上了修罗场。关键时刻你只要比对手强上那么一点点,就能活下来。相反,若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那活下来的就是对手了,所以哥哥,我们要抓住每一分保命的机会,要真正的做到物尽其用。”
最后一段话出口,谢阿沅终于点头了,道:“好!”
妹妹说的对,比试场就是修罗场,得抓住每一分活命的机会,要真正的做到物尽其用。
既然妹妹不方便下水,那就自己下去好了。
阿满似乎生怕谢阿沅再反悔似得,忙趁热打铁让龙吟认他为主,又紧锣密鼓地催促他赶紧潜入湖底找那位又傲娇又暴躁的龙前辈结契。
总之,坚决不给谢阿沅留反悔的时间就对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后摇头苦笑。
为了说服谢阿沅接受龙吟,她竟连那样的借口都搬了出来……嗐,几百年的脸皮算是白积攒了,一下子丢个精光。
方才脑子里想的全是怎样说服谢阿沅接手龙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如今心头重担卸下了,再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脸颊少不得一阵发烫。
阿满在湖岸边蹲下,正要洗把脸冷静冷静,湖面上忽然倒映出一抹身影。
她没理会,犹自捧水洗脸,感觉脸颊上的热度退下去了,这才直起身来,一面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水渍,一面转过身去。
正是月中,月亮又大又精神,亮的夺目。
然而比月亮更夺目的,是月光下站着的那人。
黑发如墨,白衣胜雪,肌肤莹白如美玉,五官精雕细琢出,看一眼记一辈子,俊美的惊心动魄,宛如高龄之花,九天神砥……不,都不是。
阿满眼神幽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这就是一个明明身无分无穷到连裤衩都买不起却还敢往高奢店里钻的……大爷。
视线落在男子穿的白衣上——就这破衣服,寡白的跟孝服似得,真不知道凭啥值五百两银子。
想想就让人心疼的不行。
更让人心疼的是这五百两银子还是真金白银地从她荷包里抠出去的。
于是被狠狠剥削了一笔的穷人阿满再看面前这位挥她钱财如粪土的沈大爷,小眼神就更加幽怨了。
沈醉:“……?”女人心,摸不透。
摸不透也就不摸了。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沈醉将视线从阿满身上收回,投向湖面。
然后云淡风轻地挥了挥他那宽大的衣袖。
于是就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了几道细细的涟漪,紧跟着涟漪越荡越大越荡越大,然后整个湖面就跟烧开了锅的沸水似得,咕嘟咕嘟翻起泡泡来。
每个泡泡都是浑浊的土黄色。
不用想也知道,湖底下这会儿肯定已经翻天了!
这个沈醉!
阿满恨不能一张天雷符拍沈醉脑门上,冲过去就揪住他衣襟,怒道:“沈醉!你特么发什么疯!我哥还在下面呢!”
第一次被人揪住衣襟的沈醉:“…………”
那双古井般无波的琉璃眸中,终于也跟湖面一样,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第42章
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堆叠起, 最终成为吞人与无形的漩涡……杀机渐露。
阿满瞳孔一缩,全身神经立马高度紧绷起来。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乌游县时,沈醉是怎样仅仅只凭一招就制服了吞尸怪。
又是怎样弹一弹手指就将吞尸怪烧的鬼毛都没剩一根。
全程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干脆又利落, 决绝且狠辣。
所以, 她从来就不曾质疑过沈醉的实力。
就是, 还未曾想过有一天,沈醉手里的剑, 会指向她。
而且这一天来的还这么快……好歹也“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了,这么“翻脸无情原地成仇”真的好吗?
她忽然心头堵的慌, 明明面前站着一个随时准备动手取她性命的人, 她竟然还不合时宜地走神了。
直到手腕被某个温热物体覆盖住,阿满这才倏然回神。
沈醉眼中的杀机已经退去,整个人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矜贵相。
就是眼神看起来有些迷惘, 不如往日那般锐利。
顾不得去想他眼中的迷惘怎么回事, 阿满语气不善道:“沈醉……”
“我在帮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 沈醉便打断她,一面说着,还一面将被她揪住的衣襟解救出来, 又扶住她肩头,轻轻一转,让她面向湖面, “你自己看。”
阿满:“……”
他高,她矮,俩人身高差不多有一个头的落差,他一说话, 呼出的气息喷在后脖颈间,那一处的肌肤就像被电流击过一般,酥酥麻麻……
这该死的沈醉!
可眼下她根本没工夫理会这些,一双黑眸瞪得溜圆,紧张地注视着湖面。
湖面上翻滚的泡泡已经消退了,除了湖水还有些浑浊外,整个湖面平静的像一面巨大的水镜,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没异常,才更异常。
刚才湖面上翻腾起那么大的动静,眼下才不过片刻功夫,湖面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沉寂下来。
眼下湖面上接近死寂的平静,分明就是被某种力量锁死了。
看起来就像一个被贴了定身符的人。
浑浊的水质是愤怒不甘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湖中蹿起,像把横空世的利刃,全身带着凌厉气息,一下子劈碎了湖面上的平静。
阿满眼睛一亮,忙飞奔着迎过去:“哥——怎么样?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嘴里说着话,视线还不耽误在谢阿沅身上飞快搜寻着,见他身上没外伤,也丝毫没放下心来——
没外伤不代表没内伤。
对于他们修炼之人来说,内伤才是真正致命的伤。
果然,她话音才落,谢阿沅便噗地一口血喷出。
血泽深红,其间糅杂着不少凝固的块状物体,可见伤的不轻。
阿满一张小脸瞬间冷凝下来,正要回头怒视沈醉,吐完血的谢阿沅长长松了口气,有些后怕道:“刚才幸亏你出手搅动湖面,不然我现在恐怕已经被撑炸了!”
回想起刚才那种像洪水一样拼命往他身体内灌入的力量,那种五脏六腑全身血管肌肉都被挤压的可怕经历,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谢阿沅,此时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阿满眼中露出狐疑:“哥,到底怎么回事?”
湖底的那位跟谢明雨有过一段交情,而且还是那种救命之恩的交情,也正因如此,所以那位才会慷慨地贡献出一缕龙魂,送给了谢明雨做武器。
而谢阿沅又是谢明雨之子,恩人的儿子,哪怕再不喜,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