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抿着唇,很想否定。
她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烦恼,而是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怎么舍不掉的牵挂!
可他不能说真话,今日周敏溪太冲动,该赴的花灯节失约,堂而皇之来了他这里,必然会引起皇后与周夫人不满。
不用想他也知道谁都不愿意看自己和周敏溪在一起,这本就是个笑话,何必惹的大家都不痛快。
他无所谓,可女子名声为重,他不愿她被人戳脊梁骨,被流言所伤。
周敏溪是皇后侄女,身份贵重,能在朝臣贵族千金中排首位,她有大好前程,该风风光光受万众瞩目,何必被他拖累陷入泥潭呢?
他眼底生出绝然,轻声把无情的话说出口:“敏溪,你以后别来了,就听你娘的话,寻一位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吗?”
话音才落,门房小厮又匆匆跑进来,跨过门槛时险些摔倒,急道:“王爷,外面来了一位妇人,自称是国舅夫人,说是来寻人的!”
周敏溪什么伤心难过都顾不上了,抹了眼泪,一脸骇然:“我娘来了?”
她才起身,刚要走,就见庭院里走来一行人,侍女打着灯笼,簇拥着周夫人前来。
周敏溪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大变,周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脸上愤怒清晰可见,目光落在旁边厉王身上,稍微收敛了一些,屈膝行礼:“妾身见过王爷,今晚叨扰,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厉王回过神,客气道:“不知夫人前来有失远迎,是我的不是,夫人请坐我让人上茶来。”
“谢王爷好意,喝茶就不必了,妾身漏夜前来,只想带回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周夫人仪态还是端庄的,可心里存着怒火,语气难免生硬了些:“敏溪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还望王爷大人大量不要同她计较!”
厉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已经察觉到周夫人的来意,心上仿佛被划了一刀泛着尖锐的疼痛。
果然下一句便听周夫人道:“原本妾身请求皇后娘娘,在今日花灯节上为敏溪留意一门合适的亲事。也不知为何,她半途改了道来了王爷这里,妾身以为是王爷和她有约。这丫头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不像女儿家的作风,若有失了分寸的地方,请王爷担待,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冷眼旁观的人不少,女子名节到底重要,妾身就怕闹出点什么流言中伤王爷和敏溪!”
周敏溪脸上难看极了,拉住周夫人的手,小声道:“娘,你说什么呢……”
什么叫厉王和她有约?分明是她擅自来了这里,娘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呢。
厉王微微垂眼,有些惭愧:“夫人放心,我待敏溪如亲妹妹,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我让她深夜进门,也着实欠妥,今后定当恪守礼节,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周夫人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妾身自然相信王爷!只是敏溪这丫头又实在让人操心,王爷天潢贵胄,龙子龙孙,没的辱没了您的尊贵。今后妾身定会好好管教女儿,不让她来打扰王爷。”
周敏溪再愚钝也明白周夫人的意思了,这话就差明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宜往来。
门口灯火不明,她却清晰的看见了厉王逐渐苍白的面色,他静默了一瞬,唇边勾勒出与以往那般的笑容:“夫人言重了,你别怪敏溪,小姑娘爱玩闹是天性,今后嫁了人便不一样了。”
周夫人态度缓和下来,躬身行了一礼:“多谢王爷,那妾身就带敏溪回去了。”
“夫人慢走。”厉王颔首,请福伯送她们出去。
庭院里很快安静下来,冷冽的寒风刮来,吹灭了廊下挂着的两盏灯笼,轮椅上清瘦的身影显得幽暗不明。
福伯送客回来,看见他冷凝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灰败颓然。
“王爷……”
厉王摇头,转着轮椅留下一句:“饭菜撤了吧。”
周敏溪被周夫人攥着手腕往外带,上了马车,铺天盖地的愤怒就藏不住了:“娘,你为什么要和王爷说那些话?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你怎么怪在他头上?”
周夫人冷冷看着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敏溪,你太让娘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今日你任性的行径,会留下多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行的端坐的正,流言有何惧?”周敏溪实在太难过了,周夫人字字诛心,她听着都觉得难堪,厉王会怎么想,他那么无辜,就因为她来了一趟,被母亲追着上门,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谁会受得了。
“你是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旁人也就罢了,厉王他……”周夫人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狭小的马车里,母女俩剑拔弩张,周敏溪本就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听见周夫人这话,又惊又怒,同时还有满腔难言的心酸:“所以娘你觉得厉王是个残废,连和别人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的事实!”周夫人也不打算避忌什么了,直言不讳道:“厉王没有背景深厚的母族,脚上还残缺不全,即便他是皇子,将来也最多做个闲散王爷,一辈子也就这样碌碌无为了。我们家并非攀龙附凤,能有今日之地位,全靠皇上和皇后娘娘信任,周家已到巅峰,无需再前进,娘不盼你光耀门楣,可至少你要嫁一个人齐全的人啊!厉王生来残疾,难保将来的子嗣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够了!娘你别说了!”周敏溪忍无可忍,气得脸都红了,周夫人爱女心切她能理解,可她心疼厉王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招来这么多偏见。
他从来没有责怪世道的不公,也未宣扬自己的不幸,保持着骨子里的仁慈和善良。
这么好的人,连母亲都觉得他只是残废,别人又会怎么想?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周敏溪很想向周夫人解释,可又觉得言辞太过苍白,她不会相信,更不可能同意她和厉王在一起。
她这才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今晚冲动之下来这一趟,反而是给他招来了祸患。
周敏溪深感无力,无尽的心疼和愧疚涌上来,险些要将她淹没到窒息。
周夫人有心斩断周敏溪和厉王的来往,带了她回了家,便将院门锁上,誓不让她出门一步,又赶紧把议亲的事提上日程。
只是不等她和皇后商议好人选,边关忽然传来消息,西京挑衅,发动战乱,国舅带着将士奋勇抵抗,一场大战打了两日,死伤不少人。
皇帝震怒,即刻下旨派兵增援,朝中气氛陡然凝固,众人都知,这场仗是要彻底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今天更新多早!!!
磕cp吗?带刀的那种!
第64章 辰王侧妃
一场好好的上元节灯会, 因为赵如裳忽然发病而乱成一锅粥,加之近来边关传来打仗的消息,更是让人心惊惶不定, 宜嘉公主选驸马一事,自然而然又搁置了。
皇后有心关怀女儿, 却又担忧皇帝大病初愈的身子, 赵如裳说裴渊不用操心, 让皇后多照顾父皇。
皇后叮嘱再三,让她安心休养身子, 切勿乱跑。没有人耳提面命,赵如裳总算松了一口气。
边关战事紧要,国舅领兵在外,周家自顾不暇,赵如裳无从打听敏溪的消息,上元节过后她就再没见过她。
一晃到了二月初,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初春的季节见不着一点绿意, 那彻骨的霜风刮来,直往人骨子里钻。
朝中气氛凝固,皇帝忙于处理与西京的战事, 赵如裳担心他身体, 又不敢贸然打扰,隔三差五的去请安看一看,便见面色凝重的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进了书房。
她盯着紧闭的御书房, 父皇愤怒的声音隐隐传来,却又听不真切。
半晌,赵如裳才幽幽叹息一声, 抬脚走了。
天边暗沉沉的,不见一点亮光,一路回了雍和宫,她不喜坐轿辇,一炷香的时间走回去,险些冻僵了手脚。
明翘端来姜汤给她喝下,赵如裳喝了几口就捧在手心里取暖,神思游离不知飘荡到了何处。
裴渊进门时,便见她盘腿坐在窗下,看着案几上的插瓶的红梅出神,手上捧着的杯子只余一缕热气,很快飘散无踪。
“公主。”
他唤了一声,她没应声,无奈摇头,只好上前去站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