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也知道沈柏说不了话,飞快的扫了茶白一眼对沈柏说:“我家主子是德妃娘娘,陛下和一众皇子去祭天了,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娘娘担心沈少爷在宫里憋得无聊,所以请沈少爷去庄贤宫坐坐。”
外男严禁进入后宫,沈柏虽然才十四岁,但在外人眼里也是应该避嫌的少年郎,就这么去庄贤宫,传出去像什么话?
怕沈柏拒绝,那宫人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淑妃娘娘也在。”
沈柏唇角微扬,最后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了威胁的意味儿,好像她不去庄贤宫,德妃就要把淑妃怎么样似的。
沈柏从春喜那里听说了淑妃把自己从迎泽宫救出来的事,既然这宫人提到了淑妃,她若不走这一遭,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思及此,沈柏抓起茶白的手在她掌心写道:乖乖待在凌昭宫,小爷走后,不论是谁找你,都不要出去!
茶白秀眉紧蹙,不安道:“可是少爷……”
沈柏用食指摁住茶白的嘴,弯眸笑得轻松,表示她对此行很有信心,一点也不害怕。
今日茶白刻意把沈柏的眉毛画粗了一些,又上了些脂粉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挺阔硬朗一些,这会儿她用手指压着茶白,笑得自信又洒脱,饶是知道她是女子,茶白也忍不住脸热起来。
少爷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沈柏抓着茶白的肩膀把她转了个面,看着她走回去才出了凌昭宫和那个宫人一起离开。
庄贤宫离凌昭宫还有点远,沈柏随那宫人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庄贤宫。
昨夜恒德帝是宿在庄贤宫的,德妃起得比沈柏他们还要早一些,这会儿庄贤宫灯火通明,所有宫人都精神抖擞的伺候着,沈柏被带到偏厅。
偏厅里,德妃身着华服坐在上首的位置,她穿着正紫色百鸟朝凤贵妃服,秀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格式精致的珠钗,最惹眼的是那支七尾侧凤簪钗,淑妃坐在她右手边,着宝蓝色金缕百蝶贵妃服,同样妆容精美,戴着一只五尾侧凤簪钗。
两人正柔声说着什么,司殿太监高声喊道:“沈少爷到!”
两人停下交谈,同时看向殿门口,淑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明显没有想到沈柏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沈柏勾唇笑起,提步走进殿中,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拱手冲两人行礼,而后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
德妃坐直身子,高贵柔媚的眸子一寸寸审视着沈柏。
沈柏气定神闲,由着她打量,和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
德妃这些年见过沈柏不少次,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之前她对沈柏最大的印象就是隔三差五闯祸的小屁孩儿,后来沈柏在太学院轻薄了顾恒舟,她对这事很是讶异,没想到沈孺修教出了个好男风的儿子,直到这次事情闹到赵稠身上,她才意识到这个少年并不是传言中那么简单。
良久,德妃朗声吩咐:“来人,为沈少爷呈上纸笔!”
沈柏不方便说话,那就写下来,这写在纸上的东西可比空口白牙说出来的话要有用多了。
宫人很快呈上笔墨纸砚,一切准备就绪,德妃笑盈盈的看向淑妃问:“本宫这两日在京中听闻了一些趣事,这事在城中传得还挺热闹的,妹妹可有耳闻?”
淑妃在一开始的惊诧之后便没再看沈柏,只垂眸看着自己指尖上好的蔻丹道:“臣妾病了好些时日,一直没有踏出婉舒宫半步,并未听闻什么趣事,姐姐不妨说来听听。”
淑妃是真的病了,连侍寝都推了好几次,她性子最像先皇后,恒德帝怜惜她,亲自下令免了她晨昏定省,若非今日是恒德帝五十大寿,淑妃现在该躺在自己的寝殿里休息,而不是坐在庄贤宫陪德妃绕弯子。
德妃知道淑妃是在躲自己,冷笑一声勾了耳发幽幽道:“妹妹病了这些时日,可真是错过了一出大戏呢,现在满城皆知,太傅独子沈柏与我儿景渊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淑妃和沈柏面色平稳,并没有因为德妃的话有丝毫反应。
德妃直勾勾的盯着两人,眼眸危险的眯起,继续道:“说起此事,妹妹也算是个见证,数日前是妹妹做主从迎泽宫把沈少爷带走的,沈少爷当时是何状态,妹妹记得很清楚,沈少爷若当真勾引景渊做那苟且之事,妹妹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德妃一口将这件事定义为是沈柏勾引了赵稠,这架势摆明是想让沈柏写下呈堂证供,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淑妃掩唇轻咳了一声,柔柔道:“这么大的事,臣妾不敢妄言,沈少爷被世子殿下带出宫以后不是立马请太医诊治了吗?姐姐怎么不找那位替沈少爷诊治的太医问问?”
男子不似女子,若当真做了什么,身上必定会留下痕迹,太医诊治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不用淑妃提醒,德妃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件事,但她一查,发现给沈柏看病的人是张太医。
张太医在太学院的资历很老,仅次于现在的太医院院首苏元化,苏元化是她的人,张太医是先皇后的人,若先皇后没死,如今坐在院首之位的应该是张太医。
沈柏是在先皇后寝殿出生的,那个时候就是张太医在照料她,后来先皇后离世,张太医除了给太子看病,就只给沈柏一个人看病。
这样的人,就算沈柏真的有什么问题,他必然也是会偏向沈柏的,哪会说实话?
德妃恨得咬牙,面上却笑得很和善:“妹妹莫不是忘了,太医院有规定,若无陛下谕令,任何人不得私泄病人病况,本宫便是召来太医又能问出什么?”
德妃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淑妃揉了下指尖轻声说:“姐姐这话也确有道理,方才臣妾仔细回想了下,那日沈少爷从迎泽宫出来,发着高热,小脸烧得通红,状态很是不好,本来这也没什么,但臣妾无意中发现沈少爷衣摆上有小块儿血迹,位置不偏不倚,正好靠近臀部。”
淑妃没有半句谎话,顿了片刻意味深长的说:“沈少爷既是男子,不会如女子那般来葵水,若是伤在那种地方,实在不大合理,姐姐说对吧?”
德妃万万没想到淑妃会说出这样的细节,她当面问过赵稠,赵稠发誓说绝对没有碰过沈柏,赵稠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自是分得清赵稠是不是说的实话,在心里认定淑妃是故意抹黑赵稠,怒得拍桌:“淑妃!此事事关景渊的名声,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莫要信口雌黄!”
德妃的语气严厉,三分警告七分威胁,淑妃脸上仍挂着柔和的浅笑,无辜的说:“方才臣妾便说了不敢妄言,是姐姐说问太医无用,想要知道真相,臣妾才如实相告的,姐姐都未曾查证便如此呵斥臣妾,委实让人有些委屈呢。”
德妃反问:“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本宫便是现在扒了沈少爷的衣服也找不出伤痕,妹妹让本宫如何查证?”
淑妃笑道:“那日不止臣妾一人看到沈少爷衣服上有血迹,世子殿下也看见了,还脱下外衫帮沈少爷遮挡,当日值守宫门的宫人和禁卫军都曾亲眼目睹,姐姐去内务府查了当值记录召人一问便知,如何不能查证?”
淑妃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德妃一口气哽在喉咙,连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了难看的脸色。
德妃本以为淑妃装病躲着自己是在心虚害怕,今天想借机会让沈柏承认是自己勾引的赵稠或者和赵稠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想到淑妃一开口却是在变相的证明赵稠真的强辱了沈柏!
这个淑妃,装了这么多年温柔娴静,这一次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
德妃咬牙切齿,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沈柏突然拿起笔蘸了墨汁写字。
外面天光渐渐亮起来,沈柏右手执笔,左手拢着自己的衣袖,低头专注的写道:请德妃娘娘莫要苛责淑妃娘娘,待沈柏伤愈,会亲自向陛下禀明,四殿下并未欺辱沈柏,一切只是误会。
德妃专门把沈柏请来就是为了得到这句话,但沈柏在前面先写了她苛责淑妃,立刻让人觉得是她利用淑妃逼迫了沈柏一样。
德妃拧眉,沉声呵斥:“本宫只是在正常问询,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何时苛待淑妃了?沈柏,你别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