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说:“我爹是文官,平日只喜欢喝茶,晚辈也从来没喝过酒,顾叔叔可能让晚辈以茶代酒?”
顾恒舟:“……”
小骗子,这种时候还敢撒谎!
顾恒舟一看见沈柏装傻充愣的样子就想把人逮过来好好教训一顿,但一想到她喝醉了酒会发疯,又硬生生的忍住。
顾廷戈觉得沈柏挺好玩儿的,他虽然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一般小孩儿在他面前都老实得不得了,只有这小孩儿面不改色,滑头得很。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问:“你闻着酒味儿咽了三次口水,分明馋得很,还敢说不喝酒?”
到底是杀敌无数的镇国公,果然观察细致入微。
沈柏的确馋得不行,但这种场合,她真的不敢乱来,只能不好意思的说:“顾叔叔误会了,晚辈是馋这一桌子好吃的,并不是馋酒。”怕顾廷戈不相信,沈柏立刻指着顾恒舟说,“顾兄可以作证,晚辈真的不会喝酒。”
顾恒舟绷着脸,下颚冷硬,片刻后才说:“嗯,她不喝酒。”
顾恒舟向来是不会撒谎的,他都替沈柏作证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怀疑,唯有寒辰掀眸看了顾恒舟一眼。
沈柏酒量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在睦州的时候,沈柏的的确确是喝过酒的。
顾廷戈没再追问,沈柏让人送来茶水,以茶代酒,一口气喝了三大碗。
她动作豪放,行云流水,明明喝的是茶,却做出了千杯不倒的架势。
顾廷戈垂眸掩下眼底的探究,端起那碗酒喝下。
只剩下一个空位,沈柏走到顾恒修身边坐下,刚刚顾恒修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沈柏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关切的问:“修哥儿,你脸色看上去好像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顾恒修掩唇轻咳了一声,说:“只是之前有点染了风寒,没什么事。”
沈柏点点头,担忧的说:“修哥儿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在家待着,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若是不小心风寒加重,别说是为了给顾叔叔接风导致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关心顾恒修,仔细一琢磨就有些不对味儿了,更像是让顾恒修别给人家添麻烦。
顾恒修刚想反驳,沈柏又好奇的看向叶晚玉,熟稔的问:“二婶平日最是细致入微,怎么明知道修哥儿染了风寒,今日还这么麻烦,特意包了画舫办家宴?顾叔叔好不容易才回京,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的饭菜好吃?”
听听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参加别人的家宴,各种挑刺不说,还挑拨人家的关系,存的都是什么心?
叶晚玉压不住怒火冷了脸,顾淮谨疑惑的看向顾恒修:“修儿你风寒还没好吗,那今天怎么还提议来画舫办家宴?”
沈柏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恒修一眼。
原来是顾二少爷提议来画舫办家宴的啊,那他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和大祭司在这里,故意带镇国公来堵人的吧。
沈柏弯眸,觉得同是顾家血脉,顾恒修这脑子真的蠢得有点可以。
她既然敢让瀚上京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欢顾恒舟,难道还会怕让镇国公知道?
猜到顾恒修是什么意图,沈柏幽幽的开口:“修哥儿,你有什么想跟顾叔叔说的,尽可直接开口,这么拐弯抹角的反倒显得小气,和背后嚼舌的妇道人家差不多,若是宣扬出去,也会让人看不起。”
叶晚玉护自己这两个儿子护得紧,一听这话顿时竖起眉头,不满的呵斥沈柏:“沈少爷,你好歹在国公府养过月余的伤,国公府待你不薄,你平日行事乖张也就罢了,今日是顾家家宴,你说话也该注意点场合!”
注意场合?她倒是想注意,有人不想啊。
沈柏并不理会叶晚玉,笑盈盈的看着顾恒修问:“修哥儿挑在这里设家宴,不就是想闹个鸡犬不宁吗?”
顾恒修苍白的脸上浮起温和的笑,眸光平静的问:“沈少爷在说什么,我好像有点听不懂。”
当真听不懂?
沈柏没理他,认真的看着顾廷戈说:“今日顾叔叔刚回京,原本应当好好休息,解除这一身疲乏,晚辈也打算过两日带上礼物亲自到国公府拜见顾叔叔,没想到修哥儿如此迫不及待,让晚辈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到顾叔叔,打搅了顾叔叔的兴致,晚辈实在抱歉。”
沈柏完全收敛了平日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明明才十四五,浑身的气度却陡然变得沉稳,像是已经在人情世故方面摸爬滚打了许多年。
顾廷戈眼睛微微眯起,他方才只觉得这小孩儿有趣,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会儿却觉得这小孩儿心机极深,只怕比朝堂上那些个老狐狸也不遑多让。
一个才十四五的小孩儿,怎么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
顾廷戈想不明白,沈柏起身,端端正正对着顾廷戈鞠了一躬:“顾叔叔,对不起,我……”
啪!
顾恒舟手里的酒杯猛然碎裂,瓷片碎渣划破他的手指,殷红的血立刻涌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沈柏最先回过神来,扯下汗巾冲过去想帮他包扎,顾恒舟冷着脸无情地把沈柏推开,下颚紧绷着,像冰天雪地里凝成的冰棱。
沈柏立刻意识到他在生气。
他猜到她想说什么,许是气她莽撞,又许是气她没有想尽办法遮掩。
毕竟她现在还是男儿身,毕竟今天是他爹时隔五年回京的第一天,他不想有任何事让他爹心烦。
但是嘴长在顾恒修身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柏越是遮掩,这事便越会让人浮想联翩,还不如直接承认显得更有担当。
沈柏被推得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咬咬牙移开目光,不管顾恒舟生不生气,直接对顾廷戈说:“顾叔叔,与其让您从别人口中听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不如我现在直接跟您坦白。”
沈柏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坚定不移的说:“我喜欢顾兄!”
顾廷戈驰骋沙场数十年,见过强敌无数,杀过的人也数不胜数,现在不管见到什么场面,他都能不动如山,这会儿听见这个十四五的小孩儿说喜欢他儿子,眉梢却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他的眸光还很平静,没有立刻动怒,仔仔细细的打量沈柏。
这个少年身量娇小,穿着一身芙蓉色绣花开富贵锦衣,这一看纨绔又张扬,然而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的五官还没长开,小脸很是清秀,甚至有点偏柔弱的女气,的确有点雌雄难辨。
就这么个小孩儿,会吹唢呐,会招妓,还会牙尖嘴利的怼人,竟然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喜欢他儿子。
船舱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后顾廷戈看向顾恒舟,正要问他是怎么想的,沈柏抢先道:“是我单方面喜欢顾兄的,这事和他没关系,顾叔叔您别怪他,您也不用担心,我知道顾兄有鸿鹄之志,不会玷污他的名声,也不会阻挠他的前程,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而已。”
这段感情她曾在心底埋藏了整整十年,到死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沈柏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朝着顾廷戈屈膝跪下:“晚辈爱慕顾兄之事,瀚京已是人人皆知,顾叔叔若有怒气,尽管冲晚辈来,晚辈绝不叫冤。”
沈柏做出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船舱里的气压一降再降,在座的人神色各异,唯有一个寒辰戴着面具坐在那里,看不出现在是什么表情。
顾恒舟好歹是顾淮谨和叶晚玉照看的,沈柏突然把这事捅出来,顾淮谨这个二叔有点尴尬,他低声对顾廷戈说:“这事确实不怪行远,当初事情发生以后,行远立刻请命,把沈家这小子丢进瀚京校尉营受训,原以为这小子能学好,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死不悔改,大哥你别生气。”
顾淮谨不敢说沈柏在太学院轻薄了顾恒舟,只含糊说出了事。
顾廷戈有点意外,没想到沈柏这样的小身板儿,进了瀚京校尉营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
叶晚玉虽然也听闻了一点风声,却没想到沈柏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当着顾廷戈的面说出来,顿时痛心的惊呼:“你这混小子在这儿耍什么疯,好好的日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行远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日后是要议亲成婚的,你怎么敢对他有这种想法?”
沈柏一点没觉得害怕,冷冷的看着叶晚玉说:“感情这种事,向来不是能被控制的,二婶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修哥儿,他染着风寒还提议包下画舫给顾叔叔接风,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可是顾叔叔的亲侄子,他若被外人诓骗生了什么坏心,动摇的可是顾家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