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乐捧着阿姨煮的温牛奶,坐在沙发上安安生生的看着。
许母看她一眼,“小乐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知女莫若母,她的女儿不对劲。
许乐喝一口温牛奶,又喝一口,嘴唇抵在杯沿儿上,“没有。”
许母不信,“真的没有?”
“没有啦,我能有什么事儿,您不是老嫌我‘阿旺食姜母,有吃都是好’吗?”
以往的二十多年里,许乐被她妈念叨最多的就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听得耳朵里都要起老茧了。
“没事儿你天天窝家里,门儿都不出?你那个工作室也不管了?”
“青青回Z市了嘛,我一个人在工作室有什么好待的……”
她突然机警的转过头看许母,“您不是烦我了吧?我才待这么几天,一没上吊二没作妖的,遥控器随便您掌控,您怎么能烦我呢?”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憋了好几天的情绪好像终于又找到了合适的突破口。
“你这孩子,说就说怎么还哭上了?”
“您都烦我了,还不兴我哭啊?”
许乐那叫一个委屈,捧着牛奶杯“吧嗒吧嗒”掉起了金豆子,跟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似的。
许母知道她秉性,也不劝她,安安静静的等着她哭。
过了一会儿,许乐果然慢慢好起来。
许母看她,“不哭了?”
许乐皱皱鼻子哼唧一声,“哭多了眼疼。”
“那就说说吧。”
“说什么?”
许乐一脸懵。
她看向自己威严而不失锐利的母亲,总觉得敌方有备而来。
许母成竹在胸,“说说你和小程是怎么回事儿?”
程珺?
许乐的呼吸急促了两秒,“什,什么小程?”
“这段时间就没见你提起过他,之前不是处得好好的吗?你不还老跟我说你和他就是织女碰上了牛郎,遇到真爱了吗?”
许乐噎了片刻,这话她还真说过,可她和程珺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她咬着唇死鸭子嘴硬,“那我就是……变心了呗。”
声音越说越小,丝毫没有可信度。
许母果然不受她糊弄,“真爱是你说的,变心也是你说的……小乐,我知道你排斥家里给你安排人,我也不是非要逼你。你不跟他好就不跟他好,咱们可以另找人,但不管怎么样程家那边不好这么下脸子,你要真不喜欢了也得和人说清楚,干晾着算怎么回事儿?本来说开了也不是多大过失,可你晾着小程倒像是咱们许家的不懂事了。”
许乐闷着头,鼻音微重的“嗯”了一声。
她确实在晾着程珺。
那天回去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天,又在下楼的时候偶遇了他。
程珺像是专程在那儿等着她,一双眼眸幽深,“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许乐假装若无其事,忍了忍还是微偏过头,没办法,她现在看见程珺就想哭。
“我们在一起吧许乐,我喜欢你,从一开始……不对,是从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在一起吧许乐。”
许乐忍着酸涩浅笑。
骗子。
以前怎么不说。
出了那种事才来说喜欢,不是骗子是什么。
她捏着指尖捏到生痛,平静的和他对视,“可我不喜欢你啊,我们怎么在一起?”
程珺眼睫一颤,清秀而苍白的一张脸,看起来可怜透了,“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学。”
许乐非要刺他,“学一辈子吗?”
程珺眼眸悄然幽黑,“如果你愿意,那就学一辈子。”
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一辈子我也可以学。
许乐几乎是落荒而逃,背过身去冲他吼了一句,“不喜欢你这样的,别再来烦我了!”
讨厌鬼。
眼眶通红的跑出老远,许乐才敢再回头看,只是路灯下面空荡荡的,程珺已经不在了。
她忍着泪望望天。
要怎么好意思还能在他面前抬起头啊。
是她做错事,是她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结果酿成大错,醒来就弄丢了自己喜欢的朋友。
她怎么还敢要程珺的承诺,要求他为此负责呢……
她怎么能断送程珺的人生。
眼泪渐渐流满脸颊,许乐死死咬住嘴边哽咽。
她这辈子都讨厌死喝酒了。
那之后,许乐没再见过程珺。
许母放在她屋里的茉莉盆栽被她喊了阿姨挪走,她看到白色的小茉莉招展在夜风里,就联想到程珺那张柔弱无害的脸,联想到林妹妹。
她本来是想帮林妹妹赶走李逵,谁知道自己成了监守自盗的恶人。
她连带讨厌起那本名著,和所有品种的小白花。
快到秋天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现在,许乐抬眼看看目光锐利的她母亲……
好像不太容易躲了。
她支吾道,“我都跟他说分手了,不谈了行不行?”
许母不吃这一套,“程家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小程在电话里可是恭敬客气得很,人家都表现出诚意了,再怎么不乐意你也得把礼数给我周全了。”
桌子上的老式电话机响了两声,许母接起来,“行,让他进来吧……”
她简短交代两句,起身就要上楼去,又回过头看了看对着电视机发呆的许乐,“小程过来了,一会儿你和他好好谈。”
许乐的牛奶杯“啪嗒”碎在地上,她猛地站起来,“什么?我不要!”
“坐好。”
许母不怒自威,冷笑了一声,“就谈这一次,好好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敢躲我就把你拎出来炖汤。”
怕不能威吓她似的,又补充一句,“当着小程的面儿给你拔毛。”
许乐不动了。
她委屈得要命,可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上大人一向说到做到。
许乐心如死灰的坐回沙发上,阿姨来清扫地面的时候象征性的抬抬脚。
客厅里很快干净了,人也齐刷刷的走干净。
许母上楼上小憩,偌大的客厅,只留六神无主的许乐一个。
她真的很不想见程珺啊。
但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你的不情愿而发生转变。
门把手响了一声,程珺推门进来。
一段时间没见他好像更瘦了,眼角的泪痣也衬得整个人越发清恻。
那双黑黢黢的丹凤眼和她对视。
许乐的嗓子都有点儿干,“你来干什么?”
程珺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
“许乐,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对我说过什么?”
许乐有点儿结巴了,“我,我说过什么?”
她扪心自问平时说的话都挺正常的,抓不到什么把柄让他质问。
除了醉酒的那次,难道稀里糊涂的说了什么混账话?
“你说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会帮我,你会做我永远的后盾……”
程珺笔直望住她,“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你能帮我吗?”
许乐不乐意了,红着眼眶撇嘴说,“我怎么就是你的问题了?”
还是最大的问题。
她明明都缩起来当鸵鸟了,恨不得划出个银河系当两人的楚河汉界,这样都还能碍着他的眼吗?
程珺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乐越想越委屈,“你还打电话跟我妈告状,你有那么吃亏吗?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老揪着不肯过去呢?”
“我不揪着,这件事就过去了?”
“难道不是吗?”
程珺叹了口气,“那你是打算让它怎么过去?和我绝交,从此一刀两断做个陌生人吗?”
许乐低着头揉自己的裙角,吸了吸鼻子,“这样挺好的,咱们以后就别再联系了,时间久了谁记得谁是谁啊……”
“我记得。”
程珺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会一直记得。”
许乐干脆红着眼对他笑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觉得对不住我,想对我负责……”
她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组织措辞或者调整呼吸,“可我不需要你的负责,那又不算是你的错,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找谁的不是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就算咱们勉强在一起,难道就会幸福吗?你会后悔的,我也会后悔的……我现在一看见你就想哭,就老是要想起那一天刚醒来时的狼狈。真的,我没看见你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