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导火线是许岩和另一个女生来往密切,现在想来或许是她自尊过甚而非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虽然许岩一再赌誓绝没二心。
许岩粘人,孩子气,沈茉说他活脱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不是没有沉溺过,时间一长却也虚幻了。
回想那时,尹新雨内心惶惶地准备毕业后的出路,在遥远的北方实习,班里也有人还没毕业已经挺着肚子了,有人在学校广场摆上阵仗求婚。
尹新雨在欢呼声里路过,觉得匪夷所思,人生仿佛刚刚起飞,就被收纳在固定的区域。
后来她渐渐学会不要轻易定义别人,这样或许也没人置喙自己,这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换,虽然或许只有她知道。
“好了,”尹新雨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我们当然可以和平相处,不要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童爷爷给她打了电话,是几天之后的事。
不好表现得懈怠,好在第二天是无事的周末。尹新雨在床上躺到快中午,洗漱后打扮了一下,在楼下吃了点东西,买了点水果准备上门去。
快出发,童宇承打电话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似乎只为说那一句:“小心点。”
挂了电话,一个人开着车行驶在横平阔宽的马路上,右耳似乎还能折射他最后的余音,潺潺地吸附着耳膜,尹新雨感到心情舒爽不少。
远远看见童宇承站在门口,车缓缓驶入大门敞开的小院,见他手里端着饮料似的东西。
尹新雨下车来,只觉得热气反而消散了些。
童宇承递上一杯冰镇酸梅汤,红色饱满的浓汁浸泡着一根白色的吸管:“阿姨自制的,夏日专供,味道不错。”
“哥哥。”一个低低的童声响起。
尹新雨寻找声源,一个小男孩默默站在不远处,怯生生的眼神很快就缩回去。
“这是源源,叔叔家的孩子。”童宇承向她介绍,又走近小男孩半蹲下身轻声细语什么。
那男孩这才走近了点,低声唤,声音短促而轻微:“姐姐好。”说话时目光游离。
莹润的小脸,睫毛长得快要打卷,和童宇承隐约有几分相像,尹新雨和他打招呼,吓得他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好像小兔子啊。”尹新雨望着他逃窜的背影不由失笑。
“他有点害羞。”童宇承说,稍作解释,“前几天刚从外面治疗回来。”
点到为止的说法,尹新雨心里多少也有点数了。
“进去吧,屋里凉快点。”
尹新雨嗯一声,突然想起车里的果篮,转身就走:“我去车里拿个东西。”
他看了看她手里没喝几口的酸梅汤:“我先给你拿着。”
“哦,好。”她愣愣地照做。
等提着水果进了屋,阿姨和童爷爷纷纷说她太客气,又把小男孩介绍了一遍。
尹新雨默默观察着,源源似乎全然神游在外,不关己事地安静得过分,她心里的猜想逐渐落实。
视线偶尔和童宇承的一线交接,尹新雨努力不躲闪。
饭后切蛋糕,倒不是谁的生日,源源和爷爷都喜欢蛋糕而已,是阿姨做的一个小模小样的蛋糕,每个人刚好一小块。
童宇承低头轻声附在源源耳畔,源源照搬句子:”爷爷,我想吃蛋糕。”
童爷爷是真的开心,脸上纵横的皱纹都是心意相通的,由童宇承代切蛋糕,童爷爷在一旁说话:“先给新雨切一块嘛。”
尹新雨有些不好意思:“爷爷——”话没还说完,童宇承握着塑料刀好似手术刃,利落地切好了五块,排布在每个人面前。
童爷爷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吃,自己也慢悠悠地舀着,嘴边浮了层白边。
童宇承递了纸巾过去。
吃完又闲聊了一会儿,他们陪着童爷爷在院子里走了走,山风从不明处吹来,方向不知好似声东击西,吹得人十分舒适。
童爷爷不一会儿就觉得累,阿姨推着他进去了,不久以后天就黑了,院里亮起了灯,好多蚊虫绕着光旋舞。
尹新雨抬头看了天幕一闪的星子,看见童宇承牵着源源落在前面长得没入草丛的黑影,这样静谧的时刻让人觉得亘古。
“怎么了?”童宇承半蹲下来,双手放在源源的肩头,只见源源揉着双眼,嘴巴微张,整个人软软地贴在童宇承的腰处。
“他困了吗?” 尹新雨声音都不自觉变轻。
“应该是,等下得送他回家,他在这里睡不着,他需要稳定的环境。”边说童宇承站起来把他抱了起来。
尹新雨看着他们长长的,直落在自己脚边奇怪形状的影子,源源呆呆地卧在他怀里,眼帘下垂,面无表情。
尹新雨俯身面向源源:“今天很高兴见到你,源源。”
“源源,和姐姐再见。”童宇承举起他的小手摇了摇。
源源终于有了点反应,只还不看她,在寂静的夜色里声音也无端扩张了些:“姐姐再见。”
尹新雨歪着头对准他的小手掌轻而又轻地碰了下,抬起头来还是嘴角含笑。
童宇承抬起手,克制住突来的某些冲动,却只能说:“路上小心。”
刚回家,就收到了童宇承的短信。
到了吗?
尹新雨飞快敲下答复,心里沁着一丝甜意。
关闭电脑,尹新雨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呈仰卧姿势瘫倒在床,不知沈茉那边是几点,她还是发了一条,告诉自己明天醒来就能看到回复了。
清晨,似睡似醒间猛地睁开眼睛,拉紧的窗帘也看不出来什么时辰,她开始忧虑是不是忘了设置闹钟,错过了时间?
摸到枕边手机,按键,闭上眼睛等待开机声音,一看还有七分钟,哈欠连天地去衣柜找衣服,左挑右选,最终选了高腰阔腿裤配长袖薄衫,童宇承的脸突然在脑海里一跃而起。
她晃了晃脑袋咬着牙刷翻手机,发现了一条微信:早上好,记得吃早餐。
尹新雨给自己煮了个蛋,烤了片面包。
混混沌沌地吃完,今天时间有点紧,只能开车,下一秒屏幕上蹦出了沈茉的对话框。
近一周,尹新雨完全和家里——准确地说是吴荷风失去了联系。直到下班回家吴荷风突临家门,诉说着自己有多伤透心,说着就落了泪。
尹新雨瞥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爆发后的执拗还在顽固地抵抗着。
这次很神奇,她没有再检讨内心斩断挣扎,硬得像一尊□□的雕像。
吴荷风接过她递去的纸巾:“我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不是为了你?你不懂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那样伤我的心?”
尹新雨从未否认她的付出,这种奉献要维持的秩序就是把她纳入那个系统。
她清楚自己并不愿意,也渐渐明白自己想要的。
如此哭诉了一番,吴荷风看时间不早,想着要回家去做晚饭,很快就从那种悲戚中脱身,重复着:“我要回家了,你爸要回来了。”
尹新雨站起来,一直送到门口,咬着唇挤出一声:“妈。”
这就算是和解了,大家都有台阶下。
“我走了,你自己吃什么?”
天彻底暗下来,走道里飘来饭菜的香味,似乎还能听见锅铲翻炒的声音:“我送你回去吧。”
吴荷风摆摆手:“你回家吃吧,反正自己开车,不怕晚。”
“我还有菜没做完,买了好几天了。”
吴荷风一听就皱起眉头:“还能吃吗,别以为冰箱就能保鲜那么久。”
“等下就做。”尹新雨说。
“那你去做吧,吃完在屋里走几步别直接就躺下了,我走了,有空就回家。”吩咐完,吴荷风步履匆忙,电梯处有几个人在等,她等不及朝楼梯走,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没过一个礼拜,吴荷风派来得力助手尹志国假作关心的名义来劝解她去相亲,是文幸介绍的一个外地人。
吴荷风总是对文幸抱有高期望,所以文幸介绍的任何人乃至一只宠物,一件衣服都是好的。
尹新雨敷衍了几句,总感觉过几天吴荷风又要打上门来。那这几天还是好好活着吧。
虽然吴荷风在她更年轻时,要求精细,其中有一条就是必须是在本地工作的人,当然现在逐渐失去要求,或许只要性别符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