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尹新雨话刚出口,就遭中途拦截,人家总是抢先一步。
“童医生英年才俊啊,肯定有女朋友了吧?”说完,总编还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好像他是自己的托。
天,这个世界为什么可以只剩下一种话题。
心中无语,尹新雨低头装作无事发生,咽了一口牛肉拌饭,童宇承的回答响彻在小小一方桌,装不听见也难。
“目前单身。”
总编笑着,冲耳尖冒红的人说:“别看你现在瘦,晚上吃多了可要长胖。”
尹新雨趁机偏头喝了口水,刚好可以不答话。
吃完,尹新雨去了趟卫生间,接到电话被吴荷风紧急召回家。大概是前天笑得太多,所谓焉知祸福,堂姐去了,表姐来,本来倒是件挺高兴的事,毕竟久未见面,但尹新雨总有悲观预想,现实却总是灵验。
等她回到桌上,两个男人已经秘密协商似的望着她,看得她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新雨,只能麻烦童医生送送了,我们不同路嘛不是,我老婆管得严,等我回家看孩子呢,结了婚的男人真的难啊。”最后一句是和童宇承说的,属于男人间的默契,用略微夸张的语调诉说着某种似乎说不尽的幸福。
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尹新雨摆出微笑。
童宇承去开车,总编延后,对她谆谆教导起来:“抓住机会啊,现在女孩都得主动着点,毕竟优秀的男人可不多了,还有大部分在大学就被抢走了,你想想那个狂蜂浪蝶的。”说着还用手在空中拍了一下,好像身临其境。
“还有,”他上下打量着她,“帅哥在场,竟然不穿裙子,现在怎么就流行这种宽松地能装几条腿的裤子,人家还以为你多胖呢。”
尹新雨告诉自己一笑而过:“舒服啊。”心想连尹志国都没这么多条框说教。
正说着,童宇承开车过来,把另侧车门打开。
“去吧。”总编笑着催促她,“童医生,麻烦了。”
尹新雨上了车和总编挥挥手,两个男人又再次道别。
“回家吗?”
尹新雨本来没想这茬,这会被提醒着,情绪瞬间低落:“我回家——我妈家。”
童宇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好心地问:“没事吧?家里。”
“没什么,我表姐从外地回来了。”
童宇承迟疑着没再问,尹新雨却自顾自地说起来,一边紧捏着安全带:“我姐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是昨天让她觉得亲近了些吧,这种事总觉得太过私人。
她说得并不明朗,但总觉得他能懂得。
童宇承听出来她语气微微下陷:“你也是别人的小孩啊。”
语气诚恳又真挚,但尹新雨无暇赏析,十足惊诧:“啊,我?我一直是路人甲。”
童宇承几乎立即小幅度地摇头:“爷爷从小就和我说,和文字打交道的人都是我们的老师,可能因为我从小语文最差。”
不习惯夸奖的人总觉得那是客气的夸饰或别有用心的讽刺,她低头像是认错:“惭愧惭愧。”
说话之间,小区在望,她解着安全带,未入家门已经情怯几分。
童宇承见她解得停顿了,似乎是恍神之中卡壳在同一地方。
“解开了吗?”
声音近在耳边,猛抬首的尹新雨撞上了倾身过来的童宇承,唯美想像无存,有的只有尹新雨反应后紧咬牙的怪异表情。
不由得她不倒吸一口气,痛得嘶一声。
童宇承一愣,看着她捂严实了下巴,眼睛用力地眨着,委屈得微启的唇,下意识伸出手去。
第 27 章
尹新雨睁开眼,眼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渐进,微覆在自己的手指上,童宇承因为开车而戴眼镜的脸历经千险地跋涉而来,最终停靠在自己的下巴处。
而尹新雨早已不自觉放开了手,心跳烂俗地在刹那的停摆后疯狂,童宇承的挺拔的侧鼻梁,拂来的清淡的呼吸以及夜色下白得透亮的手指,让她只能败下阵来低头不语。
“没事,别担心。”童宇承煞有介事地下着定论,心里也有些不明的心慌。
这句话像一清醒剂,尹新雨知道她这一系列慢放不过只是专业人士的自然反应。
她捂住脸,也不知道自己在暗暗期待什么,大概经过昨天,她的情感已经胃口大开也开始有许多想象,又觉得自己表现未免太糟糕。
“谢谢。”还是有些闷的声音,再去解安全带,这时候倒是无师自通一解就开,倒好像自己刚才是故意而为之,脸上淡敷一层淡红。
童宇承见状,缩回自己刚伸出的手。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没有。”谁叫她有前例。
尹新雨下了车,身体终于得以舒展却疲累,大概心情跌宕起伏一遭。
“那我上去了。”尹新雨绽放灿烂的笑脸来打开怪异的僵局,说完又有些淡淡的不舍。这样告别的画面无数次袭来,似乎发生太多次了,有种蓦然回首已多年的熟悉。
如果没道别,或者说告别后仍然没有离开,又会怎样呢?
“嗯。”童宇承轻轻地点头,看着她步履轻轻很快就要消失在转角处,手指胶着地落下,似乎还残余着什么。
背后传来一句:“加油。”
尹新雨回头粲然一笑,忧愁短暂地一散而空,像战士走上战场,如此引她想笑。走到楼梯转角处就贴着墙壁停下来,来不及等她多想,手机突然吵闹起来。
看了来电提示,听着感情丰沛的音乐,尹新雨慢吞吞去按电梯。
用钥匙开门,吴荷风听见声音,急吼吼过来,半是抱怨道:”怎么不接电话?看见文文没有?”
文文是她姐,大名文幸,从小在各个领域压她一头,自己唯一能和她相提并论的是高考自己发挥超常,而她刚好失常,就连这样文幸的大学也不比她差,何况后来人家还读了顶尖名校的研究生。
尹新雨深知她并非小说描写里那种目中无人的讨厌鬼,相反性格活泼开朗惹人爱。
虽然同样没结婚,但大人却从来不会气急败坏地催促,这并不是什么区别对待的玄学。
文文从不缺优秀的对象,因为有超越多数同龄人的事业,嘴甜会说,早已是独当一面。
不容想太多,门口响起热烈的交谈声。尹新雨慢腾腾走过去,文幸一见她,眼睛夸张地擦亮,下一秒,尹新雨已经落进了一个香气撩人的怀抱。
“姐。”陷在她如泼的金发里发出低沉的嗓音。
“乖喔,现在都会叫姐姐了。”文幸和她身高差不多,与尹新雨的舒适取向相反,她脚踏细高跟不在话下,如履平地般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眼光,不过今天穿的却是平底的单鞋,此时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还是这种待小朋友的语气,好像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小不到一岁却矮半个头的小女孩。
文幸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吴荷风坐在自己的另一侧,文幸却能轻松应对,尹新雨沦为活泼不足的陪客,尹志国早已转移阵地去看电视了。
尹新雨听着听着,发现对话发展突然急转直下,虽然文幸还没结婚,但却被吴荷风使劲撺掇着给自己介绍对象。
听闻此言,文幸目光移过来,微笑的眼里带了几分打量,尹新雨最讨厌这种被同龄人掂量的感觉,和砧板上被衡量的肥肉没什么本质区别。
“妈。”尹新雨想要一个终止符。
文幸笑得好看:“跟姐姐不用不好意思。”
吴荷风瞪她一眼,转而变作一张笑脸朝向文幸:”你看看呀,自家人还不好意思上了,多大的人了见个男的都害羞,就是这样才谈不上,我一直和她说——”
吴荷风总是一秒踩中她雷点,她压住嘴角,从被围攻似的姿势里站起身来,装着去倒杯水。
吴荷风不止一次表达过文幸不是自己的女儿的遗憾,文幸也一直是她成长的参照系,纵使她们是那么不一样,自己却总被拉扯着提点着向一个标准答案靠拢。
尹新雨有种逆时的叛逆。
文幸擅长说好听的话,好像那是天然携带的技能,让人感觉真切而非虚假的讨好。
往前好多年,尹新雨试图学习其中精髓,却觉得过于造作,完全丧失那种随手拈来的纯粹。
比如此时,吴荷风出于表达自己的关心:“文文,是该考虑人生大事了,不要要求太多,人都是有缺点的,求全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