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太客气了。”尹新雨看着精致得拘在手中的白花黄蕊。
“重吗?”童宇承问。
“没有。”尹新雨实在不了解水仙花,大概这来不及长大或者特殊品种。
她就这么抱着上了车,车还没发动,童宇承似乎在斟酌用词:“去年年底,爷爷做了一次心脏手术,当时大家很担心他能不能撑过去,还好没事,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表现得有点急。”
他说得含蓄,反应了一下的尹新雨却很快有了共鸣:“没关系啊,我家里更是,我妈都快让我自行处置,流落街头。”
童宇承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她说话的语气过于欢快,听来十分坦荡,以至于真实性存疑。
“我说的是真的。”她努力绷起脸,下一秒还是没绷住,莫名其妙发誓似的,或许真的很不成熟。
童宇承露出了宽容似的笑容:“就算这样没关系,你现在有自己的房子了。”
那微笑的幅度是更大点了吧,她默默想。
“也是,”不由多看了两眼,她装作不经意提起,“我觉得你和爷爷说的正相反。”说完,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潜意识的试探。
童宇承面露不解和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她小幅度地耸耸肩:”随便猜的,感觉上,第七感吧。”女人的第六感说得有点刻板的矫情,干脆再添一笔。
童宇承看着前方密植的青松,那神情仿佛在回忆:“怎么说,很多东西只是懒得换而已,比如我大学时候的号码用到了现在,很多东西只有坏了才会想换,时间久了就是种习惯吧。”末了,又似有感慨,“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师说过习惯无论好坏都很顽固。”
尹新雨一惊,好似他洞透了自己的心思,一时间不知该回什么,不过还是不能冷场:“是啊,我们老师说坏习惯是魔鬼,以前的事,还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不过爷爷说得对,还是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过去,时间自然会筛选出来,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会黑白分明。”
尹新雨觉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是有感而发吗。
他偏头,好像在看她的反应,尹新雨也就做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是啊,只要是纠结的话好像也没用,要是有用——”那对他来说大概就是破镜重圆了。
末尾的语音弱下去,尹新雨装作自己没说,他也不好再问。
声音响起,车转了个弯往前行驶。尹新雨坚持让他在路口放下,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再需要那种坐在英俊男人车里的虚荣,这更多的是一种麻烦,一方面也是让他节省点时间。
童宇承看了眼她手里的盆栽:“你要把它放公司吗?”
尹新雨边解安全带边答:“嗯,下班后再带回家。”
可是今天安全带好像和她成心作对,一手扶着膝盖上的水仙,上次她在家不小心磕到了大拇指内侧,一整块都是青紫,一碰就痛,这会没敢太用力。
遇过不好系安全带的没见难解的,尹新雨于是更加暗中用力,不想太过暴露自己的笨拙和随之而来的慌乱。
黑色的影压下来,耳边是温润的嗓音:“我来。”
第 21 章
尹新雨目光漂移,上半身不自觉有些缩将起来,迅速挪开了右手,童宇承身上有股干燥而干净的气息,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安全带就解开了,但还是在她心里加工成了漫长。
童宇承回归原位,很多次她自以为足够淡定从容,一照镜子或别人还是会提醒她一声“你脸好红。”
然后就听见头顶绽放了一句“接下来,辛苦你了。”突然间说起稿子的事。
尹新雨抬头看他,觉得他又远了点。
“应该的。”可是自己也只能说着客气的台词。
“手涂点药,会好得快一点。”她准备说再见时,童宇承看了眼她的手,报个类似药名,虽然她也没听清。
“谢谢啊。”嘴上这么说,但她一贯怕麻烦,从来都让它自行消褪。
尹新雨无意间发现她这段时间聊得最多的就是童宇承了,除了稿子的部分,话题也多姿多彩起来。
尹新雨之前只听过医生很忙,和童宇承熟悉了,对这忙碌才有实感,像是和平时代仅有活在战火纷飞里的人。
因此微信里的消息来回得毫无规律。
尹新雨有天问起同乡会的事,童宇承竟然还有印象,微信里的原话是“嗯,我本来是要去,但有事没去。”
尹新雨也不知哪来的不甘心追问:”一次也没去?”
尹新雨一直没关对话界面,对面的回答却变得模糊:好像没有。
抱起床头的绒熊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尹新雨头昏脑涨地想,要是他当年去了,没准能早点认识。过去一点微小的分叉似乎就足以掀翻格局。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和童宇承相处的感觉,即使做朋友也是不错的体验,或许少了如今的心潮涌动,会更舒适。
提示音又响了,她翻回来,先看的是童宇承的回复:很可惜。
分辨不出语气,她一时不知回,转而点开群,里面不知觉间开始了热闹非凡的唱歌现场,由沈茉发起的华语怀旧曲目大赛,不超过五个人的小群有百人大战的气势。
尹新雨自觉音质还行,但脸皮薄加之音准太低,极少开口,曾被沈茉命名为铁锁住的喉咙。
她总有奇怪的想法,不擅长而强行的表演很像裸奔。当年流行结伴去KTV,她只负责吃,当然沈茉一定是最早圈她的。
点开密麻的语音,莫名很有成就感地看着红点消失,听完一段,令耳朵为此一新的粤语,赫然发现那是童宇承的头像。
以前尹新雨不太听中文歌,中文歌是随大流地听,一心扑在他国音乐大业,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专挑听不懂的,不用费心琢磨歌词,只欣赏曲调即可。
她一路点下去,童宇承竟然一连唱了好几段。
尹新雨快速划动屏幕,从前头开始听起,最开始是沈茉爆料在美国听过童宇承唱歌,尤其擅长粤语歌,因而盛情邀请他高歌一曲。
童宇承的形象不由又立体了几分。
听完了一遍,听得尽兴,尹新雨回了句“好听”,加了个音乐的符号。
忍不住回去重听了一次,看看日期才发现这已经是昨天的内容了。她把所有的群都屏蔽因为嫌吵,想想还有些懊恼,竟然就这样错过了精彩现场。
程度副词使她踊跃的心暴露无遗,等再回头修改一番,已经为时已晚。
童宇承这次回得挺快,客气中隐约自得的回复:谢谢夸奖,还有一个高兴的表情。
等尹新雨想再听时,屏幕上方显示,来自童宇承的新信息弹出来。
“想听什么?”骤不及防,还有附加说明,“现在。”更让人热血沸腾。
花了几秒反应过来,尹新雨抱着手机在毛绒枕头里平复呼吸,感觉脸热起来,才准备好开启点歌模式。
电话却响起,尹新雨一下分了神去看屏幕,却是童宇承。这简直是一连串的刺激。
她傻愣愣地接听,只听见对面开场:准备好了吗?带着明显的笑意。
幸运又添加剂量,近在耳边的现场延长版本,这一切发生之快有如堕入梦中。
童宇承平日说话声音微低却不沉,唱起歌来却莫名削减了那份低,呈现出某种清亮质地,她一向不热衷烟嗓和所谓磁性嗓音,这种声音唱起深沉的歌来,有有某种反差吸引力。
直听得手机发热,童宇承一直唱的是粤语歌,尹新雨耳朵也发烫起来,听得有些晕乎乎,还是不忘好奇道:“感觉你粤语很好啊。”虽然她也不懂,光靠听就觉得流利。
那边笑了笑,尹新雨的耳朵就受了感染,微微发起痒来:“我爸妈之前在香港工作,我也跟着读了大概两年吧。”
“那你学语言也太快了吧,”无意泄露的三言两语就让她拼凑出童宇承趣味盎然的童年,尹新雨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兀自联想起来,“你经常转学吗?”
“小时候是,到了初二就回家了,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父母比较担心我中考。”
“经常转学是什么样的感觉啊?”尹新雨身边没有过频繁转学的人,这似乎已经成为负面词汇。
出乎意料,童宇承不觉得:“我妈以前有点担心我上学环境不稳定,但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可能那会我比较没心没肺,就觉得挺好玩的,能够看到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