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安心的同时也有后怕涌上,现在这室内仅有的几个人都变得可怕起来。
那边停顿了几秒,声线一如往常的淡淡:“看完了吗?”
“嗯。”
“你在哪一间?”
这里同时上映好几场,她脑袋里却率先冒出了童宇承夜色下独自徘徊的样子。
尹新雨几乎是跑出去,夺命似的,心想还是在家看电影比较适合她。
童宇承穿着长款大衣立在售票大厅口,裹挟了外面的夜色,给人一种镇定的宁静,有分量的安定。
这恰是恐惧的克星。
她很想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你,你也来看电影?”她还没昏了头,这种概率不该出现在现实里。
童宇承收起手里的伞,语气平和却听得出笑意,没有直接回答:“好看吗?”
尹新雨回头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入口,冷意立马上身:“还好,外面下雨了?”
细微的雨丝纠缠着在路灯下盘旋。
童宇承嗯了一声又补充:“刚下了一点,快要停了。”
尹新雨看着他,还在思考那个问题,难不成自己不小心把消息发群里了?
她不敢离他太远,回头:“你——”
童宇承却像仿佛正候着她似的:“怎么了?”
尹新雨看清他深邃的眼睛,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欲言又止地抿抿唇。
稍一抬头,此刻尹新雨有种幻觉——他们在灯火不熄的中心,可即时又想起那幅画来:没有人是宇宙的中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新雨朝上平摊开手心,雨丝飘飘洒洒,在路灯四周朦朦胧胧似被梳理成丝丝缕缕的雾。
童宇承重新撑起伞,尹新雨在原地环顾,似乎没看到他的车,那天聚会散场后看过一次。
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阴影笼罩下来,耳边是他的声音,明了似的解释:“我没开车来。”
尹新雨下意识说出:“那我送你吧。”
见他没异议,尹新雨向着车位走去,童宇承一言不发地给她撑伞。
伞明显侧向她这边,尹新雨有些过意不去,不由拉近了些彼此距离,有些没话找话说:“今天夜班吗?”
“没有。”
她只知道医院离这不算远,至于他家自然是不知情的:“那你是打车过来的?”说完觉得有点蠢。
夜色里只听见童宇承说:“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离医院也挺近的。”
尹新雨默默想着,难不成他们住得也挺近?当然也可能是相反的方向。
尹新雨先上的车,趁童宇承收伞,紧忙把副驾的东西收好,孰料童宇承速度快,拉开车门顿了一下才坐上来:“这是你说的——安全用具?”
尹新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对啊。”
两人聊了几句电影,尹新雨发现她其实一直不够认真,总是被自己想象的恐惧分神。对话戛然而止,雨夜很适合沉默,尹新雨好像在其中治愈了尴尬。
尹新雨刚才偷偷看了微信,群里热火朝天聊起午夜灵异话题,用余光扫到他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只偶尔飘过缤纷却有有些清冷的霓虹。
眼看下个路口就要转弯,童宇承说:“送我到医院吧,我去拿个东西。”
这么晚?不过尹新雨可没多嘴,稳稳地停好了车。
车内的时间却停了几秒,两人一动不动像是先后被施了魔法。
童宇承一下车,她即时松了口气,没料到他突地低下脸来说:“小心点。”
尹新雨像被逮个正着,路灯照在他宽的肩让雨丝变得像蒸汽,她忙回头从副驾驶座上把伞递去:“你的伞。”
童宇承矮下身接过:“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今天谢谢你。”她本来想道歉的。
童宇承点点头:“再见。”
车倒转方向,尹新雨在后视镜里看他仍然立在原地,却已经看不清楚神情。
尹新雨把今夜发生的事默默回想了一遍,手机铃声在副驾驶座上响起,听了几秒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铃声。
她慢下速度,看屏幕上闪动着一个名字,来势汹汹。
童宇承的手机,她愣了愣接起来。
“是我,童宇承,我的手机落在你那了,你在——”
“噢,我看见了。”她忙说,乍然成了抢白。
他停得很及时,好像在认真倾听一般。
“你到哪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是——”
“没事,我现在倒回来。”
“那,麻烦了。”
她原路返还很快就到了,童宇承在医院门口等着,直凌凌地立着。
“你现在是回家吧。”这次倒是她先开了口。
“嗯,我家就在附近,你——”童宇承接过手机,迟疑着,“能坚持开到家吗?”
心里动乱,尹新雨脸上令人发指地平静:“可以的,开了半个月感觉技术有长进。”
他笑了笑:“现在已经凌晨了,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尹新雨答应着。
“到家告诉我一声。”童宇承临时想起来又补充一句。
第 17 章
一回家她踢掉鞋子,倒在沙发上后怕地卷起毯子。想起童宇承分别前说的话,她立马拿出手机。
同时再次感谢他,没成想他早一分钟发来问候,尹新雨明知是礼貌还是有些高兴,也没忘记给其他人报了平安。黑夜历险记总算结束了。
尹新雨内心哀嚎一声,一脑门杂糅的丝线般的各色猜想纠结着,身体也困得不能动弹了,过了不久,终究是身体本能战胜了一切,她和衣睡着了。
第二天残忍地被冻醒,虽然白天穿短袖的人日益增多,但早晚温差还是不小,一醒来还迷糊着就想到昨晚,那些没消化完的乱麻被刚清醒过来的头脑重新读取,顿时醒了个彻底。
昨晚睡前忍不住和允诺说了。
现在才看到她的回复,允诺抓住的却是别的重点,先是感慨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个拍糊了的帅哥。”继而她恨铁不成钢:“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你应该问一下啊。”
尹新雨不是没有自作多情过,毕竟这是人生一大幻觉,一切不过是变相的自我肯定。
勇敢追求是没错,可她一直怀疑如果对方无意又何必强求?追求而来的爱情是不是虚假产物?这是个她一直没想透的问题。
以前,杨兴成说喜欢她,她因为不喜欢所以总觉得负担累累,同时又觉得有几分虚假。
洗了点葡萄来吃,手机就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尹新雨心怦怦地解了锁,拿来一看。
是沈茉:昨晚怎么样?
尹新雨懒得打字,干脆发语音:你能不能不要在群里发,人家还以为我是故意的。
沈茉传来的语音能听见她噼里啪啦地打字,回得很快也很不屑:能不能不要这么道德高尚,又没人给你颁奖牌,谁也没强迫他啊再说能强迫得了吗,他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去啊,难道谁能顺着网线绑架他吗?
尹新雨因为怕别人麻烦自己,也就推己及人地不想麻烦别人。
她还是不死心试图自辩:但他看上去就可能不好拒绝别人吧。
尹新雨捏了个葡萄塞嘴里,连皮入喉,果肉酸甜,皮嚼烂了有点涩意。
那边显示着输入中,她就不转眼地看着。
那边突然发来语音连线,尹新雨下一秒就连上了,沈茉似乎蕴着一股气流:
你是不是觉得他完美无缺,请别给他立什么善良无害的人设了,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完美无缺。
撇撇嘴,这的确是她现实里常有的倾向,尹新雨对于初相识的人无论性别总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平庸的现实里,但凡人有点可取之处都会有光芒罩身。
如此想得出神,再看手机,又进了一条语音。
沈茉的声音远了又近了,言简意赅:放轻松,交流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恋爱也不过是其中一种。
尹新雨突然想到:为什么总是说恋爱是人际交流必不可少的呢,如果追本溯源,那不过是人类对一种可能并不存在东西的命名罢了。
反过来想,尹新雨为自己悲哀,她竟从未在恋爱里得到过什么了不得的所谓滋养,她想那大概也不能定性为假爱吧。
时至今日着迷于学术语言,给人一种洞穿事物的错觉。写毕业论文时她捧着参考书看得津津有味,说到底是因为无知和某种程度的傲慢,她总妄想在理论里寻找一种最优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