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12)

过一会,沈茉裹着睡衣进来,头上包着白毛巾,嘴里呵着气。

“我们都多久没睡一起了啊?”

香味蕴着湿气扑面而来,沈茉迅速爬进了被窝。

听着她的感慨,尹新雨下意识逃避那个数字:“太可怕了,下次见面我们是不是要变老人家了。”

沈茉抬起头来,侧身看身边人,还不忘抗辩:”不不不,只要愿意,我们永远年轻。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停在十七八岁。”

尹新雨笑着摸过她的脸,调侃道:“干嘛抢我台词,你这个未成年人生经历还真丰富呢。”

“要不要我陪你去手术?”沈茉蓦地转调话题,满脸认真起来。

尹新雨放了手,颓丧道:”怎么突然说这个,越想越可怕,能不能在我做梦的时候把我拉去做了,不要让我知道,”她叹口气,“我爸妈肯定去,你想想啊,我妈到时候拉着你,没准哭天抹泪的,想想都尴尬,太尴尬了。”

说着,尹新雨在被窝里滚了滚,十分烦躁。

沈茉力气大,攥住她的手,嗔怪道:”你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呢。”

末尾的语气词被沈茉念成山路十八弯,尹新雨忍不住笑起来:”嗨,别说我了,你还真的要去参加婚礼啊?”其实到现在,尹新雨还是不太相信景执要结婚。

“景老师不是那种顶不住压力的人啊,都这么久了,不至于现在——”尹新雨十分想不通。

“严谨一点,是订婚,现在还有人搞这套,”沈茉双手枕在脑后,严肃地纠正道,语气逐渐不复平静,“不至于年老色衰才找人结婚是吧,他快二十年前就不是小孩了,所以他做任何决定都是自愿的,没人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既然这样我当然要无条件尊重他的自由选择。”

深夜感慨总是蒙上月色朦胧的淡淡感伤,那些暗潮汹涌不必再遮掩,化作溪细流。

“所以订婚是他的缓冲期?景老师他压力应该也挺大的,在学校的时候吧,很多人知道你们关系好,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其实也挺战战兢兢的吧。”尹新雨觉得倘若景执不能完全放下,对所有人都不太公平。

“何止,他觉得自己对自己的学生动心了,是罪过呢,论迹不论心,他要诛心,他精通那么多流派理论,没有说服自己,还是被那些他说不屑的所谓规则驯服了,他活得太没劲了。”沈茉攥紧了一边被角,愤愤然。

尹新雨忍不住要为景执辩护:”他只是原则性强,不过他要是大学里就和你在一起,你肯定就唾弃他了,他怎么说,也算等了你几年吧。”

沈茉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冷静,但还是泄露了一些缝隙:“心心,你是不是太入戏了,那我呢,还不是花了相同的时间在他身上,当然了,这很公平,我不后悔,我们的时间没有因为彼此毁掉什么,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快乐比较多点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自虐狂。”

“我说过不会结婚,这不是口号,我们争论过也探讨过,可是他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无话可说,他当然有想结婚的自由。有一天我在想如果他对我说结婚吧,我会犹豫吗,还是气愤得跟他理论一番,要是是犹豫了,那也太好笑了,感觉我在背叛自己。”说着她真的笑出来,不过几声就戛然,留下空洞的尾音漂浮在一室空气中。

尹新雨摸索着拢住她的手,沈茉握紧了点,身体靠过来,脑袋顶在她的肩膀处,脖颈处微带凉意还有几滴流离失所的水。回想以前用手梳理沈茉流留过一段时间的长发,染过的橘色渐渐褪脱,一路溃退到发尾。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暗喻呢?

“如果,我在想,”尹新雨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理念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换一种说法,如果你没办法完全实践,那是不是顺从本能比较好呢。”

“别以为我没想过,我假想了一下,我和他结婚了,反正我不想生孩子,然后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可不需要法律和别人的见证,他喜欢孩子,但我怀疑他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养好一个孩子,所以,我接受现实,还是那句话,这世界男人多得很,不缺他一个,我也该去尝尝鲜了。”

听沈茉的语气,她并非没有深思熟虑过。

“是不是我们永远不能像男人那样走上常说的康庄大道?”尹新雨突如其来的疑惑,“结婚啊结婚,结了婚我们就只有给对方提供后盾,可是女人得到了什么呢?”

沈茉笑出声:“他一结婚,在别人眼里就走上人生巅峰了,事业有成,老婆可不是随便找的,他妈告诉我,特别不委婉地告诫我别破坏他们感情,她儿媳有多么优秀,最重要的是,她是第一次结婚,比我小,长得呢肯定比我漂亮,温婉居家,你知道有多好笑吗?我还以为自己活在什么烂俗的剧情里呢?”

这是白天的沈茉不太会说出的话,尹新雨为她心疼,连自己都误解过沈茉,可见人难以感同身受,即使经历过类似的感受,终究还是错位的。

“我怎么觉得你嫉妒他了?”缓了缓,尹新雨如实道出想法。

“对啊,我也想找个漂亮老婆了,想想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羡慕嫉妒。”

“没事没事,以后你会更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对不对?”尹新雨环抱着她,好像回到大学时,阴冷的南方寒冬,再多的被子都抵不过侵骨蚀髄的冷意,她们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抛下一切无所忧虑地嬉闹着。

“想想我这么多年就找了一个还真是不可思议啊,以后大好世界向我敞开着。”

沈茉举起双手,振臂宣言的样子,可是尹新雨分明听见了兴奋的罅隙里潜藏的不愿暴露的倔强,只怪夜色让人藏无可藏。

“你头发还没干,我给你吹吧。”时间不早,尹新雨困意渐深,还惦记着她未干的头发,不知觉关心说成了恐吓,“头发千万要吹干,特别是冬天,上次有个同事就面瘫了。”

“我吹了半干,发根干了就行。”沈茉的酒意未褪,用包头的毛巾随意揉搓了几下,自我安慰道,“反正我短发。”

尹新雨一早醒来,沈茉还在沉睡。她小心没吵醒人,半闭着眼睛洗漱,昨晚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熟练地摸到衣柜打开,巡视自己满当当的衣服,先前的满足感所剩无几,有的只是无衣可穿的哀叹,看了许久随便捞了套穿上。平时她都是前一晚准备好的,遇上沈茉,打乱了计划。

独居的日子厨艺不得不精进,她很快煎了蛋,热好牛奶,烤了虽然不太想吃但没什么可选的面包,自己吃了点,想着等下让沈茉热热,应该还是比较契合她的西洋胃。

就在她为自己满桌的早餐而自满并想着是不是再准备点水果时,沈茉打着哈欠的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

“早啊,你怎么就起来了。”

尹新雨看着还有时间,两人坐下吃完早餐。

尹新雨看她喝得嘴边糊一圈白沫,窗外是明朗的晴天,快吃完时尹新雨想起来:“你赶紧买好票啊,说好的吃完午餐再走,上午你可以逛逛,或者还是呆家里随你。”

沈茉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甚在意的样子,似乎还没睡醒:“你发我地址,我自己去。”

第 12 章

中午尹新雨赶去的时候,沈茉已经占到了座位,就怕人多。两人热热闹闹吃起了火锅,点的小菜堆满了桌,不一会儿就吃得出汗。

“怎么这么辣?”尹新雨不能置信,再尝了一口,红着脸赶紧灌水。

“还好啊,好吃。”沈茉相比淡定多了。

最后当然是吃得浑圆,喉咙油腻地出了门,却是要说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尹新雨发现自己总是很难面对所谓离别。

身体却难以配合内心的伤感,大概吃得太多,白日又太耀眼,听着喧嚷的街头歌曲,和离别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

“我感觉你要吐了,没事,要是还有时间,我再住一晚上。”沈茉如是说。

虽然知道那几无可能,无故又给人希望,尹新雨挽她手,哀哀以告:“要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不仅不能,连见个面都难。

“诚实一点,我们彼此应该起不了反应,”沈茉大街上说来就来,不过说完又正经了些,“心心,再见了,我会想你的。”

尹新雨送她进了临近的地铁,目送她走在满满当当的人海一秒融入人群,想挥挥手再看看都不能,熙熙攘攘中却感到了别离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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