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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南舒下了车,望着完全变了样的街道马路,懵了很久,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能掏出手机尝试导航家附近的建筑,慢慢走过去。
四年的时间,这儿被开发了不少地方。
原本坑坑洼洼的马路现在已经有模有样,连周围的店铺都装修排列得井然有序,不再像以前一样小摊贩推着推车在街边摆摊。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程过来,现在正好是下午四点钟。
秋日淡色的夕阳从天边落下,打在对面一家经典炸酱面店的招牌上,再反射过来,刺得南舒眯了眯眼。
这个时间还没到饭点,南书沉应该还没吃晚饭,她有些饿了,盯着炸酱面三个字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
突然,鬼使神差似的,她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个高高瘦瘦,剃了寸头的服务生,围着围裙走出来问:“小姐,想要吃点什么?”
店里有一块玻璃屏风,玻璃后是宽敞的厨房,里面有一个略显岣嵝的背影在忙碌着,菜单刚好就贴在玻璃顶上,南舒看菜单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她回过神问:“请问,这里可以打包吗?”
“可以的。”服务生小哥笑着说。
南舒抿了抿唇:“那就要两份炸酱面吧,打包。”
“好的,你稍等一下,做好了会叫你的。”
南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无聊地划了几下。
宋明远给过南书沉的电话号码给她,一个多月过去,她至今没有打过。
这会儿都快到家门口了,再往里走几步就到家了,她还是没鼓起勇气去打,甚至也不知道待会儿见了面该说什么,挺尴尬的。
炸酱面做好,店里有另外的客人进来用餐,这里似乎只有两个人在照看,一个厨师,一个年纪略小的服务生。
服务生去给另一桌点单,那位厨师就将打包好的面提出来给南舒,顺口说了句:“姑娘,都给你打包好了,慢走啊。”
南舒收好手机,接过面,抬眸冲他笑了下,结果,这一笑直接愣住。
南书沉刚刚出来时就觉得坐在角落玩手机的女孩儿很像南舒,但他不敢妄想什么,也并不知道南舒早就从国外回来了,这会儿看见她,一个大老爷们眼眶红得眼泪拼命在里面打转。
“南舒……闺女……”
南舒提着袋子的手收紧了些,出神了一会儿,转头望了眼店面的装潢,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知怎的,心酸中竟还透着股欣慰,低语道:“原来这是你开的啊。”
“对啊……对……是爸爸开的。”
几年没见,南书沉一时兴奋过了头,粗糙的手往围裙那儿擦了擦,支支吾吾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说你……回来怎么也不跟爸说一声……我好在家做好饭等着你啊……你说你买了两个面还付了钱……明明是自家的东西……想吃我立马给你做……”
“……两个面。”他这才意识到,南舒买了两个面,“有一个是打算给爸爸的吧?”
南舒低着眸不说话,一直是南书沉在自言自语。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现在戴着厨师帽还围着围裙的样子,跟几年前那个穿西装经常出去应酬的南书沉简直判若两人:“对不起舒舒……爸看见你回来……就激动得不行……对,明天是你妈忌日……你回来是打算来看你妈的是吧?要不这样……爸再去给你做一份别的什么吃着……你喜欢什么都跟我说,我来做……你先在这吃着……咱们做完旁边这个顾客就收工了。”
“没事的。”南舒终于开了口,“这里租金不便宜,我来就是想吃炸酱面,我先回家待着,你收工了再回来。”
这话说的冷漠,却也证明了两人关系疏远。
南书沉不好说什么,只能应了声:“好,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晚上回去给你做。”
南舒笑了下,转身离开,回到老宅直接上楼,发现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又整洁,完全不像一个中老年人的单身处所,就连套房里妈妈的衣服也被叠好藏在柜子里。
四年前,她离开那天放下的玩偶也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
这个家经历了太多,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温馨,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满满的孤寂和寥落。
南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拉开最底下的柜子,打算偷偷放进去,却意外地在柜子里发现了许多皱巴巴的信件。
字迹都是南书沉的。
里面十几封用夹子夹着的,应该是伸冤信,南舒没敢看,怕看了受不了。最下面还有几张借条,全是几万几万地借,但落款人居然是谌衡。
而且,这些借条从两年前就开始有了。
南书沉这几年一直找谌衡借钱?
几万块钱对于谌衡来说其实不算什么,这应该是谌衡为了让他心安理得地拿着,才签的借据吧。
虽然南舒并不知道南书沉最后有没有还上,但是轻轻几张纸条已经够让她震撼了。
南舒重新整理好,将这些东西全部放回去,银行卡也塞进去,写上密码,走出房间,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她离开那年给了宋明远一张几十万的银行卡,这已经够南书沉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找谌衡借钱啊?
难道几十万还不够花吗?
晚上七点,南书沉拎了一大袋的菜和肉从外面回来。
南舒叹了口气,唠叨着说:“干嘛买那么多东西?就随便做点,能吃就行了。”
“你不懂。”南书沉说,“就算你不吃,明天去看你妈也要准备吧?明天还有人要来家里,所以多备点总是好的。”
南舒没有问是谁要来,只以为是什么亲戚,便怼了句:“你现在还跟那些人往来啊?你出事的时候,没一个人理你,你知道吗?”
南书沉莫名其妙地看她:“我当然知道,我往来的都是对我好的,你爸是傻,但没傻到这种地步。”
南舒不跟他说了。
吃饭时,她咬着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下:“我看见你那些借据了,你怎么认识他的?怎么借了那么多钱啊?给你那几十万不够花吗?”
从那些借据来看,南舒就已经猜到这几年谌衡肯定经常来这儿,并且帮了她爸不少忙,这又是一份大恩,她已经打算跟谌衡划清界限了,现在又来这一出,总觉得有些承受不起和莫名其妙。
“哪有几十万?”南书沉也很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一个子都没见到。看你这嫌弃的样,要不是他,你爸早就饿死了。”
“他帮了你多少?”
南书沉说,“就借了点钱,帮我搞定了楼下的面馆,然后找人翻新了一下这房子,还有……”
南舒越听越来气,宋明远是白眼狼吗?这几年他干嘛去了?为什么什么都是那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去做?
“还有什么?”
“案子。”
“什么!?”
南舒这下气到筷子都放下了,舌头差点儿打结,“你是说连案子也是他帮你的?”
“对啊。”
“宋明远呢?你干儿子呢?”
“别提他了。”南书沉翻了个白眼说,“说是要成立什么律所,没钱,一直没理我。”
这乌龙闹得可太大了。
吃过晚饭,南舒收拾了一下桌面,把碗洗了,临睡前,南书沉端了杯牛奶过来。
“这是前些天别人送来的,给你热了一下,喝了啊。”
南舒点点头,他便关门出去。
南舒屈膝坐在窗边看着楼下昏暗的马路,盯着短信上那条“你不要我了么”,捏紧眉心,发微信问温亦欢:【你那天怎么没告诉我,我爸的案子是谌衡帮忙的?】
温亦欢:【啊?不然还有谁?】
南舒也懵了。
她怎么忘记了呢,温亦欢不认识宋明远,是她自己想错了而已。
简直猪脑子。
南舒:【没事,就确定一下。】
温亦欢:【你不会以为是别人吧?】
温亦欢:【南舒,你别怪我多嘴啊,谌衡病了。】
南舒眉头一紧,敲字问:【怎么了?】
温亦欢:【我哥告诉我的,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发烧,这发烧还是小事,主要是他好像心理有些不正常。】
心理?
南舒:【怎么不正常了?他到底怎么了?】
温亦欢:【医生说有点抑郁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