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淳乐找了好久才找到奖杯,原来已经被同学带了回去,他献宝似地捧给安生,扬起笑脸,而脸上还有淡淡的手指印。
安生拿着奖杯觉得此时这奖杯有千斤重,压得她像是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她不想要什么奖杯,只想要他的乐乐能一直这样开怀大笑,远离病痛,远离尘嚣。
安生一定要送他回去才心安,可是最终他回去做了几份香草奶昔,又做了一个慕斯蛋糕让她带回去和舍友分享,他昂着头得意洋洋地说着:“要说是我做的。”
淳乐提着东西送她到宿舍楼下,亲吻她的眉眼,将薄荷香隔着安生的眼帘渗透进去,辣的她眼圈泛红,或许又是因为疼惜那个她心上的完美男友。
安生转身时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敢回头看他,过了今天他们的相处倒计时又会离归零更近,现在有多么甜蜜未来离别时就会多么哀伤。
他那样浑身散着阳光,将太阳神阿波罗的光与热发挥到极致的优秀的人为什么要得了那样一点点蚕食生命的病,他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舍友们争先恐后地抢过奶茶和慕斯蛋糕,叽叽喳喳地用羡慕的语调调侃安生,只有她自己抱着奶昔出神,本是甜蜜的甜品在唇齿间晕开带着一丝青草的苦涩。
好像刚刚分别她就开始思念他,思念那个说只是想抱抱她不会做什么的他,他的感情太存粹,不夹杂成年人的欲望,只是将一颗心都捧在手心,他纤长的睫羽下有一双澄澈透明的双眸,虽然从未说过一次爱却将她的倒影在眸底融化。
安生咬紧了唇,血珠混着唇间的奶昔滑入胃肠,喉间都是带着铁锈味的腥甜,胃里翻滚了一下很快平息,但却让安生陷入沉思,百度上说的症状在她脑海中浮现,极度贫血状态下心悸时他是否也这样的难受。
安生一向比较健康,夜盲症大概是唯一困扰她的问题,但是夜盲症并未给她带来太多的压力,只要有光她就不会迷失方向,淳乐是她在黑夜中摸索时出现的光。
只是从重逢前她就明白这道光是靠着燃烧自己短暂而绚烂的生命来照亮自己,给她鼓励,指导她一步步走向自信的光明大道。
无论是闪光灯照耀的舞台上表演还是因为眩晕晕倒在街头巷尾,亦或是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只要他清醒着,就时刻保持着大笑,他的齿洁白整齐,就连牙龈也因为贫血泛着白,可他依旧毫不在意地露出八颗牙对着她笑。
安生明白他的阳光明媚是与胆怯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但是还是用尽全力奔向他,她想要与死神殊死搏斗,想从另一端拉紧淳乐的手,一步步艰难的逆行。
第九章 意外横生
安生在宿舍里暗自神伤,那边归家的淳乐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贫血症状一头磕在楼梯角上,鲜血从他本就血液匮乏的身体往外流,濒临昏迷之前他将电话拨了出去。
安生位于他通讯录的顶端,她听到电话后顾不上已经快门禁冲了出去,跑到他家的时候惨白的淳乐已被衣护人员拖上了救护车,夜间因为夜盲她视线模糊,要往上爬却是没能站稳,一屁股又坐在地上。
有人拉了她一把,但是她甚至都忘了道谢,她只知道匆匆忙忙回到他身边,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他那因为失血变得更为苍白透明的冰凉手指。
她好怕这一次他醒不过来,两人分明还有九百多天,为何要经历这么多的胆战心惊,她想把淳乐捧在手心里,踹在怀抱里,可即便她再小心翼翼他也总会晕倒磕伤。
他那般爱体面的人竟也会受伤,每每问他他又是仰着头一脸笑意:“自然没事,男生谁没几块疤,我依旧是靓仔。”
安生牵着他的手指浑身发抖,心中不停敲响警钟: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这最后九百多天可能真正欢乐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她觉得乐乐的病情发展的比上一世还要快。
安生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按照原轨迹发展的,淳乐生命中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道柔和的光,而这道光就来自于这个没有过分出众的容貌,甚至有些自卑的小个子女孩。
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总觉得即便重获新生也未能替他改变什么,但是却不知她的闯入,她的陪伴,她每一次在他贫血症状严重时的搀扶,她的亲吻,她的理解与安慰都是淳乐在生命不断倒数时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和死神无数次擦肩而过,用生命与死神无边的魔爪赛跑,为了那道光,那个美好的女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笑着闹着,他不担心摔倒,不担心被尖锐的石子划破脸颊,因为会有一个傻姑娘无怨无悔地陪着他对他说一句:“乐乐别怕,我一直在。”
失血过多的他更为冰冷苍白,经过漫长的抢救后他了无声息的躺着,安静的像是从未来过这个喧闹世界的雪花,冰冰凉凉的,唯有监护仪器上的数字变动还证明他活着。
血袋里鲜红的血液通过粗针头一点点的将血液输入他的身体,一向夸张地笑着,恨不得露出所有白牙的男孩了无生机地躺着,他额上缝了针,那个完美主义者醒来后又要接受不了了,摔伤了那么多地方他也总是护着自己的脸蛋。
淳乐说自己唯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脸颊,如果连脸面都丢去了不如直接送他归西,不知道这一次醒来后他又要怎么大闹一场,可是他还能醒来吗?他的唇上早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一向载着最炙热的感情的眼眸被沉重的眼皮敛去了光茫。
她为他擦拭身体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道长疤痕,短暂的愣神后用指尖抚摸着上面已经不甚明显的痕迹,乐乐当时是这么说的:“哦,我没有脾了。”
一声压抑的笑响起,安生猛然间抬头正对上他炙热的目光,他依旧是即便是虚弱地动弹不得也要尽情地笑,将阳光发挥到极致:“喂!小短腿,你吃我豆腐,很痒唉。”
淳乐见安生始终没什么反应瘪了瘪嘴,想起自己撞到了额头闹着要照镜子,安生帮他拿着镜子的时候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啊!!!我破相了,不活了。”
安生用一个吻才得以终止了他的喊叫,其实他很虚弱,弄这么大的动作只是为了活跃气氛,长睫开开合合几下频率越来越低,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安生,我好困。”
安生含着泪看他,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想说什么却发现舌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不能配合她发出一个字节,他又勉力撑起眼皮看了看她说着:“不许哭,丑……”
话未说完他就因气力不济睡了过去,安生眼里的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极尽悲哀地望着他的侧颜喃喃出声:“乐乐,你笑着闹着,可为什么不能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我的名字都不能保佑你安安生生吗?”
他在睡梦中仍在呓语,安生侧耳倾听,模模糊糊的几个字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安生,别哭,我不疼。”
他怎么会不疼呢?他这个傻瓜,以为自己强撑着笑闹别人就会开开心心的,却不知道她多么想将他拥入怀抱抚摸他清瘦的脊背告诉他一切有我。
他睡了好久,就连血袋都输完了他也没醒,安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将他没有温度的修长手指握在掌心,手心的濡湿传递着属于她的温暖可始终捂不热他冰凉的指尖。
他再醒来时已到第二天的黄昏,属于他们之间的时间又少了一天,醒来第一件事是问安:“早安,安生。”他不知道其实自己从深夜睡至黎明,又从黎明睡至黄昏,只知道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心爱的女孩。
安生哽着一口气在胸膛,最后还是对着他笑,宠溺地问他饿不饿?沉睡了好久的淳乐后知后觉地撅起嘴来,他的眼内星光点点,可是只有安生最清楚那是粼粼泪光。
指尖带着连心的苦楚点在他薄凉却依旧带着薄荷香的唇瓣上,心意深处的苦涩却像是顺着经脉流至指尖那样让他张了口:“安生,你的手好苦,我饿了,要吃甜甜的,不要吃苦的。”
利索地转身,可还是留给他一道落寞剪影,安生哭了,泪滑过脸颊滴落在洁白的瓷砖上,泪滴在砖上散开,化作一片片百合,正如淳乐所说,她此时心里的确苦涩难安,正如将百合含在舌下细细品尝。
一只瘦到青筋可见的惨白手指前伸着,像是要抓住那道若即若离的忧伤,他惨淡的唇里扯出一抹陌生的笑,盛满了对于她的全部眷恋,轻声的低喃里尽是对于岁月无情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