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阳翟找‘虎儿’,把秦王遣使聘娶的事情告诉他,叫他快些回来。”
鹦歌领命离开,姬无夜依旧烦躁。
臭小子对那个青鸾公主的感情他很清楚,当初不同意他的求娶,虎儿的遗愿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想让这小子历练一番之后再回来娶青鸾公主。
谁能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秦王竟先一步遣使来聘。
韩国弱小,能把公主送到秦国去,就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何况这次秦王正式下了聘、欲将公主纳为夫人。
秦王未曾立后,夫人就已经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位分。
他们的王上现在只怕已经乐开了花,巴不得马上把公主送去咸阳,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王命难违,若是臭小子赶得及,说不定还能在心上人出嫁前见一面,好好道个别。
此时的韩王正如姬无夜所料,接见公孙腾时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公孙腾叫人抬上一摞竹简:“这是聘礼清单,请韩王过目。”
韩王哈哈大笑,随意摆摆手:“秦王肯屈尊与我韩国结亲,实乃韩国之幸,又何须这么客气?”
“我国王上听闻韩赵魏三国素有在公主出嫁时,由夫家取名的风俗。特为公主拟了个名字,命我带来……”
公孙腾从怀中取出帛书,交到宦者令手上:“还请大王一阅。”
韩王没有想到秦王准备得竟如此周全。
韩国公主确实在出嫁前只有封号,没有自己的名字。因为公主通常要嫁去姻亲之国,韩国先祖认为由公主的丈夫取名,有助于促进新婚夫妻的感情,这才定下这样的规矩。
先前兰皋公主嫁去魏国时,名字是公子膺随口起的。兰皋公主向来争强好胜,公子膺又姬妾成群,二人婚后日子过得可谓是鸡飞狗跳……
可秦王竟愿意降尊纡贵,上赶着给青鸾取名?
韩王展开帛书,只见上面有一个用韩国文字书写的“钰”字。
“钰者,珍宝也,”韩王点点头:“秦王费心了。”
“听闻韩国除了青鸾公主,还有一位‘稀世珍宝’。”
“使臣大人是指……”
“贵国司寇,也是大王的九公子,韩非。韩非先生以法治天下,闻名于七国。我国王上在咸阳时,也时常拜读韩非先生的文章,颇有感悟。”
韩王有些为难,他收起笑容:“实不相瞒,寡人已有意在韩非和四公子韩宇之间挑出一人立为太子。这……韩非怕是不能入秦事秦王……”
“大王,”公孙腾目光变得凌厉,“韩国的国力,你我心中皆有数。贵国血衣侯暴亡后,能够统兵之将又有几人?”
韩王被他盯得笑容逐渐苦涩,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亦非死后没几个月,暴喾将军也因年事过高染疾去世。韩国此时,几乎陷入无大将可用的尴尬境地。
丁喜、姬一虎等人对峙赵国、魏国尚可,若是面对秦国铁骑……
“寡人众多儿女中,就数韩非和青鸾出彩些,若我为秦臣,定双手将儿女奉上。可寡人……终究是韩国之王……”
公孙腾直接打断他尚未说出口的话:“既如此,大王何不向我大秦称臣?韩王称臣,以子女事秦,定会传为佳话。”
韩王大惊。
韩、秦同为王侯之国,如何能向秦国称臣?
“大王须知,既有‘珍宝’,定会遭人觊觎。普天之下唯有我大秦,足以庇佑弱小的韩国,”公孙腾这才从袖中取出早已拟好的国书,亲自呈于韩王面前:“国书我已替大王拟好,大王只需取来玺印昭告天下就是。”
青鸾从胡夫人口中得到了自己即将出嫁的消息,半个月后,就要动身入秦。
“我不嫁!”
她把白华殿的大门关上,任凭韩王的那些女人说破了天,也不理睬。
那些女人聒噪的很,几次她想冲出去撕了她们的嘴,又生生忍住。
她就这么挨着,不吃不喝,大不了……饿死在白华殿里,他们也别想她嫁给那个满心权势又猜忌多疑的秦王!
斩情缘初恋诀别,为家国死心待嫁
一整日过去,胡夫人怕出事,只好请了韩非来劝。
韩非来时,青鸾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嘴唇也干裂得起了皮。
“我带了酒菜,”韩非将东西摆好,跪坐在她对面:“吃一点吧。”
“我不吃!你们也别想把我嫁到秦国去……”
韩非好似没听到一般,递了张帛书给她。
“这是秦王给你取的名字。”
青鸾暴躁地把帛书甩到一边:“我有名字,不需要他取!就算要取,也轮不到他。”
韩非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不看看么?”
“不看。”
“好吧,”他耸肩,又将那张帛书捡回来,照着字给青鸾解读:“钰,有珍宝之意。不过秦王这次要带走的珍宝,不止你一个。”
青鸾愣住:“什么意思?”
“父王已经签了国书,向秦纳地效玺,请为藩臣。你出嫁的那日,我也会跟着入秦。”
是……要韩非去秦国执行他的“法”吗?
青鸾一时有些分不清,秦王真正想带走的,是她还是韩非。
“你答应了?”
“这不是我能不能答应的事,我们必须去,”韩非扯出一抹很苦涩的笑:“在强大的秦国面前,韩国、我们这些韩国的人,都没有说不的权力。”
多残忍的事实。
一旦忤逆秦王,派兵灭掉韩国,对于强秦来说毫无难度。
青鸾嘴唇微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与韩非的家国大义相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无理取闹。
“先吃些东西吧。”韩非看着她快要饿晕过去的样子有些不忍,可他必须要劝动她,把最残忍的真相揭开,让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会导致何等严重的后果。
青鸾垂头默然不语,任凭眼泪砸在交握的手背上。
“其实对我来说,去秦国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什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争夺太子之位,”韩非放下酒杯,起身离开白华殿:“‘法’很难在韩国推行,但是在秦国,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青鸾不闹了。
她不甘心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整日看着来往的宫女端来朝臣、嫔妃送的礼物,还有几次来和她商榷陪嫁礼单明细的胡夫人。
仿佛要嫁人的那个不是她,青鸾一直置身事外。
红莲也去求过韩王收回王命,但韩王只是摆出那番大道理教育红莲一番。
于事无补。
红莲不想她离开。
咸阳那么远,青鸾出嫁后她们多半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哪怕,嫁给姬一麟也成。嫁给表哥、小良子,都比给秦王做夫人好千百倍。
姬一麟是在一个夜里赶回来的。
他日夜兼程,从阳翟到新郑,中途没有歇息过片刻。
青鸾从噩梦中惊醒时,就看到了坐在床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姬一麟。
“麟儿……”青鸾坐起身来,扑进姬一麟怀里:“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姬一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青鸾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从柜子里取出准备了许久的包袱,和她的剑。
“我们走吧,夜里行事逃跑些……”
她没能拽动姬一麟。
他就像个木头一样,坐在床上看着她。
“麟儿?”
屋子里奇怪的气氛压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
“青鸾,”姬一麟艰难地闭上眼:“你……必须嫁给秦王。”
“你说什么呢?”青鸾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要我嫁过去?麟儿,你不是说过会娶我的吗?你要我等你,现在,又要我嫁给秦王?”
“对不起……”
我要食言了。
他这一年用姬一虎的身份在阳翟经营,深知百姓生活的不易。难得的安定世道尚且如此艰难,如果战乱再起,很难想象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青鸾,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今日我们走了,秦王震怒,韩国怎么办?韩国的百姓怎么办?”
他们不能只顾着儿女情长,连累韩国几十万的无辜百姓。
“我救过秦王的,”青鸾紧紧抓着姬一麟的袖子,眼中蓄满泪水:“我救过他的,麟儿。他……他也许会看在我曾经救过他的份上,放过我们,不再追究……”